老狗的警告像一块冰冷的巨石投入知青点原本就暗流涌动的池塘。秦建国果断将步枪拆卸,部件分别用油布包裹,藏在了灶房后身一个极其隐蔽的鼠洞深处,上面又覆以柴垛遮掩。剩下的二十发子弹,他更是贴身藏匿,寸步不离。
消息在知青点内部小范围传开后,气氛顿时变得更加微妙。孙志刚等人脸上那点不甘和嫉妒,迅速被一种混合着幸灾乐祸与惶恐的情绪取代——枪不能用了,意味着大家又要回到过去那种半饥半饱、仰人鼻息的日子;但同时,秦建国也因此失去了那层令人忌惮的光环,甚至可能因为之前的“张扬”而惹上麻烦。
“看吧,我就说枪这东西是祸害!现在好了,被上头盯上了,咱们都得跟着吃挂落!”孙志刚在私下里对几个关系近的知青抱怨,刻意忽略了之前自己对枪支的渴望。
采集和设置陷阱的工作重新成为主流,但效率大不如前。山里最近的猎物似乎也学精了,收获锐减。知青点饭桌上的油水肉眼可见地消失,不满的情绪在沉默中发酵。有人开始阴阳怪气,说要不是之前打猎太狠,也不至于把山里的东西吓跑,更不会引起外界注意。
秦建国对此一概不理,只是每天带着沈念秋和其他两个还算踏实肯干的知青,更卖力地往山里跑,拓宽采集范围,研究更精巧的陷阱。他清楚,言语在饥饿面前苍白无力,唯有实实在在的食物才能堵住悠悠众口。然而,收获依旧有限。
真正的转折点,发生在秋收前的一场暴雨。
连日暴雨导致山洪暴发,村子边缘几户地势低洼的人家遭了殃,泥水倒灌进屋,连人带家当都被困住。村里壮劳力全部出动抢险,知青点的男知青也被大队长召集起来帮忙。
混乱中,秦建国展现出了超越常人的冷静和组织能力。他不仅力气大,扛沙袋、疏通水道毫不含糊,更能敏锐地判断哪里最危险,指挥几个知青和村民协同作业,有效控制了险情蔓延。在抢救王老栓家快被积水淹没的粮囤时,他更是毫不犹豫地跳进齐腰深的泥水里,和沈念秋等人组成人链,硬是将一袋袋粮食传递到了安全地带。
王老栓是村里有名的倔老头,平时对这些外来知青没什么好脸色。看着秦建国浑身泥浆、手臂被划破却浑然不顾的样子,老头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拍了拍秦建国的肩膀。
暴雨过后,救灾和重建工作繁重。秦建国几乎长在了救灾现场,脏活累活抢着干,不仅出力,还凭着之前观察老狗和村里老把式处理类似情况的经验,提出了几个实用的排水和加固建议,效果显着。沈念秋则带着女知青们主动帮助受灾村民清理屋舍,晾晒衣物被褥,照顾受惊的老人和孩子。
他们的付出,村民们都看在眼里。之前那种若有若无的隔阂和审视,在共同对抗天灾的过程中,开始冰雪消融。大队长在总结会上,破天荒地公开表扬了知青点的表现,尤其点了秦建国和沈念秋的名。
“看看人家小秦、小沈,这才是真正来接受再教育,跟咱们贫下中农打成一片的好青年!”
时机到了。
一天晚上,秦建国和沈念秋提着一小坛之前用猎物跟老狗换的、没舍得喝的土烧酒,来到了老狗家低矮的土坯房里。
油灯如豆,三人对坐。
秦建国给老狗满上酒,开门见山:“狗叔,这次救灾,您也看到了。我们这些知青,是真心想在这里扎根,跟乡亲们一样,把这日子过好。”
老狗眯着眼,咂摸了一口酒,没说话。
沈念秋接过话头,声音温和却坚定:“狗叔,我们不想当客人,也不想当外人。知青点的日子您知道,人心不齐,难有作为。我们想……真正成为村里的一份子。”
老狗抬起眼皮,浑浊却锐利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成为村里人?说得轻巧。户口、工分、分配,哪一样是那么容易变的?你们知青,终究是城里来的,早晚要回去。”
“回不去了。”秦建国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至少我和念秋,不想回去了。城里没有我们的位置,这里,我们流了汗,出了力,甚至……可能将来还要流血。我们想在这里盖房子,落户,挣工分,像您,像王老栓叔一样,当个真正的农民。”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老狗:“我们知道规矩。要想被认同,光出力不够,还得交‘投名状’。我们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一把力气,一颗真心,还有……之前靠着那杆枪,攒下的一点见识和对这片山的熟悉。以后,村里有什么事,我们绝对冲在前面;山里有什么道道,我们知道的,绝不藏私。”
这话已经说得很透了。秦建国是在表态,他们愿意放弃那种若即若离的知青身份,彻底融入,将自己的命运和这个小山村捆绑在一起,并且愿意贡献出他们所有的价值,包括那不能明说的狩猎技能和对山林的了解。
老狗沉默了很久,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良久,他重重磕了磕烟袋锅子。
“这话,你们跟大队长透过风没?”
“还没有,先来跟您讨个主意。”秦建国恭敬地说。
“嗯。”老狗点点头,“大队长那边,我去说。这次救灾,你们确实露了脸,老王头(王老栓)那边我也能说上话。不过,落户是大事,不是一两个人点头就行的,得看你们后面的表现,尤其是……”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秦建国:“尤其是能不能把‘麻烦’彻底摆平。那杆枪的动静,终究是个隐患。”
秦建国心领神会:“您放心,枪的事,我们会处理干净,绝不会给村里惹祸。至于那些……”他顿了顿,意指知青点里可能存在的举报者,“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过我们的独木桥,他们走他们的阳关道。”
从老狗家出来,夜凉如水,秦建国和沈念秋却觉得心头火热。他们知道,这条路走对了。在那个年代,个体的力量是渺小的,唯有融入一个坚实的集体,才能获得庇护和发展的空间。既然知青点这个集体靠不住,那就找一个靠得住的——就是这片土地和土地上的人。
接下来的日子,秦建国和沈念秋更加积极地参与村里的一切事务,从秋收抢种到冬季水利整修,他们永远是最卖力、最不惜力气的那一拨。他们虚心向老农请教农活技巧,和村里的年轻人也逐渐打成一片。秦建国甚至利用自己有限的物理知识,帮着改进了村里磨坊的水车传动结构,提高了效率。
与此同时,他们刻意疏远了知青点里以孙志刚为首的那几个心思活络、只会抱怨的知青。粮食分开吃,活儿各干各的,界限划得清清楚楚。孙志刚等人对此嗤之以鼻,认为秦建国他们是“自甘堕落”,“想去当泥腿子”。
然而,现实很快给了孙志刚他们一记响亮的耳光。秋收后分配粮食,因为秦建国和沈念秋工分挣得足,表现突出,分到的口粮远比他们多,甚至超过了村里一些劳力较弱的农户。而孙志刚等人,则因为干活偷奸耍滑,工分少得可怜,分到的粮食勉强果腹。
年底,公社武装部的人果然下来抽查,到了村里。大队长和老狗早有准备,接待得不卑不亢。问及枪声的事,大队长哈哈一笑,说是民兵训练时走了几枪,以后一定注意。又暗示秦建国等知青表现如何如何好,已经是“准村里人”了。武装部的人看了看村里一片祥和,知青(指秦建国等人)和村民关系融洽,也就没再深究。
至于孙志刚私下里想凑上去说点什么,却被同行的其他知青死死拉住——他们再蠢也明白,这时候乱说话,得罪的就不止是秦建国,而是整个村子了。检查风波,就此有惊无险地过去。
秋收分粮结束后,在一次村民大会上,经过大队长、老狗等几位村里有威望的老人提议,全体社员表决,一致通过了接受秦建国和沈念秋落户的申请。村里划拨了一块宅基地给他们,允许他们自己盖房子。
当秦建国从大队长手中接过那张薄薄的、却重逾千钧的落户批准证明时,他知道,他和沈念秋终于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扎下了根。
站在属于自己的、虽然还只是地基的宅基地上,秦建国眺望着远处苍茫的群山。那杆曾经带来希望也带来危机的步枪,早已被他拆解成零件,深埋地下。它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
现在,他拥有了更强大的武器——身份认同和集体的力量。未来的路依然充满未知,但他不再是那个仅凭一杆枪就想掌控命运的孤独知青了。他成为了这片土地的一部分,他的命运,已经和这个村庄,以及身边这个与他携手同行的女人,紧密地联结在了一起。
他的野望,在新的舞台上,将以另一种更沉稳、更坚实的方式,继续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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