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冈仁波齐的庇护范围,西行的道路变得更加荒凉而古老。天地间仿佛褪去了色彩,只剩下土黄、灰褐与天空那种被风沙浸染的苍白。这里是被时间遗忘的土地,是象雄文明与古格王朝曾经辉煌又悄然湮灭的故地。
伏魔金铃的清音依旧在林生腰间回荡,但在这片充斥着历史尘埃与死寂气息的荒原上,铃声似乎也带上了一丝苍凉的回味。它依旧能驱散那些试图靠近的、低级的游荡邪祟,但林生能感觉到,这片土地深处沉淀的某种东西,并非单纯的邪气,而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厚重的……执念。
按照丹增上师模糊的指引和沿途打听来的消息,他的下一个目标是位于札达附近的古格王朝遗址。传说那里曾是佛法昌盛之地,也是连接西域与吐蕃的重要节点,或许藏有关于古老力量对抗“虚无”的线索。
连日跋涉,干渴和风沙是最大的敌人。当他终于望见那片依山而建、在土林中巍峨耸立的城堡废墟时,即便早已是一片断壁残垣,其磅礴的气势与悲壮的沧桑感,依然深深震撼了他的心灵。
成千上万的洞窟、佛塔、宫殿遗迹密布在一座巨大的土山之上,层层叠叠,如同一个沉默的巨人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所构筑的蜂巢。时间的伟力与无情的风沙将其侵蚀得千疮百孔,却无法完全抹去它昔日的辉煌与尊严。
林生沿着陡峭的斜坡向上攀登,穿行在寂静无人的废墟之间。阳光透过坍塌的穹顶,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柱。壁画残片上的佛像色彩黯淡,眼神却依旧慈悲,凝视着这片曾经的佛国净土如今的寂寥。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古老木材腐朽的气息,还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属于历史的沉重叹息。
他来到一处相对完好的殿堂遗址,墙壁上残留着一些模糊的壁画。不同于常见的佛教题材,这些壁画描绘的更多是战争、祭祀以及一些形态奇异的、似乎是本土神灵的形象。其中一幅壁画引起了他的注意:画面中央,一位王者装束的人正将一枚散发着光芒的宝珠,献祭给一个悬浮在半空、由光芒构成的、难以名状的巨大存在。
那光芒构成的形态,隐隐给林生一种熟悉的感觉——并非“道噬”的虚无,而更像是一种……纯粹的、秩序性的、带着守护意味的力量?
正当他凝神细看,试图解读更多信息时,腰间的伏魔金铃突然发出一阵急促而尖锐的颤鸣!
这次的警示,比之前遇到东瀛刺客时更为强烈!
林生瞬间警觉,猛地回头。
只见殿堂入口处,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三个身影。
他们依旧穿着漆黑的夜行衣,戴着狰狞的鬼面,与之前在冈仁波齐山脚下伏击他的东瀛刺客如出一辙!但眼前这三人的气息更加内敛,也更加危险,如同三柄收入鞘中的妖刀,杀意凝而不发。
他们竟然追踪到了这里!
为首的一名刺客,身材比其他两人略显高大,露出的双眼如同寒潭,冰冷地锁定林生。他缓缓抬起手,用生硬但清晰的中原官话说道:“交出……你身上的‘钥匙’碎片,还有……那枚铃铛。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钥匙碎片?林生心中一震,他们指的是什么?幽蓝骨戒?还是“斩孽”断剑?他们果然是为了“寂灭之域”而来!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苦苦相逼?”林生一边沉声问道,一边暗中调动意念,沟通伏魔金铃,同时脚步微微移动,寻找有利位置。
“将死之人,无需知晓。”为首刺客语气毫无波澜,他轻轻一挥手。
另外两名刺客身形如同鬼魅般晃动,瞬间消失在原地,下一刹那,已然从左右两侧同时向林生发起了攻击!他们的速度比之前的刺客更快,手中的奇形短刃划破空气,带起凄厉的尖啸,直取林生要害!
林生早有准备,伏魔金铃在他意念催动下,发出一声清越的“叮”响,一道凝实的金色音波如同护盾般环绕周身!
“铛!铛!”
两名刺客的短刃斩在音波护盾上,竟发出了金铁交击之声!音波剧烈荡漾,林生只觉得气血一阵翻涌,这两人的力量远超之前!
而那名为首的刺客,并未参与围攻,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那双冰冷的眼睛仿佛在观察,在评估。
林生心知不能久战,必须速战速决!他猛吸一口气,将更多意念灌注金铃,观想六字大明咒的梵文在铃中流转!
“唵!”
金铃一震,一道更为粗壮的金色音锥,带着破邪之力,悍然射向左侧的刺客!
那刺客显然没料到林生对金铃的掌控进步如此之快,仓促间将短刃横在身前格挡!
“嘭!”
音锥炸开,那刺客闷哼一声,被巨大的力量震得倒飞出去,撞在残破的墙壁上,碎石簌簌落下。
但右侧刺客的短刃已趁机穿透了音波护盾的薄弱处,直刺林生肋下!
危急关头,林生一直沉寂的左手猛地探出!不是去格挡,而是五指弯曲成爪,指尖隐隐有微不可察的、与那幽蓝骨戒同源的寒气缭绕——这是他在落花洞生死关头,下意识模仿青萝夫人控蛊手法与骨戒寒气结合,自行琢磨出的笨拙运用!
“嗤!”
他的指尖与那淬毒的短刃险之又险地擦过,一股冰寒刺骨的气息顺着指尖蔓延向刺客的手腕!
那刺客手腕一僵,动作出现了极其短暂的迟滞!
就是现在!
林生右手吐蕃短刀如同毒蛇出洞,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刀光一闪,直刺对方咽喉!
那刺客反应极快,猛地后仰,刀尖擦着他的脖颈划过,带起一溜血珠!
一击不中,林生立刻后撤,与两人重新拉开距离,微微喘息。刚才电光火石间的交锋,看似平分秋色,实则凶险万分,几乎耗尽了他大半心力。
一直冷眼旁观的首领,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波动,那是……兴趣?
“很好……”他沙哑地开口,“果然……‘钥匙’的持有者,非同一般。可惜……你还是要死。”
他缓缓拔出了自己腰间的武器——那并非短刃或弯钩,而是一柄造型奇特的、略带弧度的长刀!刀身狭长,闪烁着幽冷的寒光,刀镡(护手)处雕刻着狰狞的鬼面。长刀出鞘的瞬间,一股更加浓郁、更加纯粹的杀意与邪气弥漫开来,甚至隐隐压制了伏魔金铃的清光!
这柄刀,饮过无数鲜血,并已被某种邪法祭炼过!
首领双手握刀,脚步一错,整个人仿佛与刀融为一体,化作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黑色闪电,直劈林生面门!速度快得超出了林生的反应极限!
避不开!
林生瞳孔骤缩,只能将全部希望寄托于伏魔金铃,疯狂催动意念,试图凝聚最强的守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嘛呢叭咪吽!”
一声苍老、却蕴含着不容置疑威严的诵经声,如同自九天之上传来,又仿佛从这古格废墟的每一块砖石中渗出,轰然响彻整个殿堂!
随着真言响起,殿堂四周那些残破的壁画上,那些佛像、护法神、乃至壁画背景中的祥云纹路,竟同时亮起了微弱的、温暖的金光!无数细小的金色梵文从壁画中飘飞而出,如同受到召唤的萤火虫,迅速汇聚成一道薄薄的金色光幕,挡在了林生与那东瀛首领之间!
东瀛首领那必杀的一刀,狠狠斩在金色光幕之上!
“轰——!!”
一声巨响,金光与黑气剧烈冲突、湮灭!整个殿堂都为之震动!
东瀛首领被一股浩然磅礴的力量反震回去,踉跄数步才稳住身形,握刀的手微微颤抖,面具下的眼神充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
而那金色光幕也在这一击之下变得黯淡稀薄,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谁?!”东瀛首领厉声喝道,警惕地环顾四周。
殿堂内,只有壁画上残留的、正在迅速黯淡的金光,以及从穹顶破洞洒落的、寂静的阳光。
并无任何人影出现。
但那股守护此地的、源自古老信仰的慈悲而威严的力量,却真实不虚。
林生也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他能感觉到,刚才那声真言和壁画显灵的力量,与贡布上师乃至丹增上师都截然不同,更加古老,更加……与这片土地本身紧密相连。
是古格王朝残存的守护意志?还是某位在此地寂灭的高僧留下的后手?
东瀛首领死死盯着那即将消散的金色光幕,又看了看严阵以待、且有神秘力量庇护的林生,眼神变幻不定。他知道,今日事不可为。
“我们……走!”他当机立断,用东瀛语低喝一声。
另外两名受伤的刺客闻言,立刻挣扎着起身。三人身影如同鬼魅般向后急退,迅速融入殿堂外的阴影与断壁残垣之中,消失不见。
危机暂时解除。
林生松了口气,浑身几乎虚脱,靠着残墙缓缓坐下。他看着四周壁画上已然彻底黯淡的佛像,心中充满了感激与敬畏。
这古老的遗址,不仅埋藏着历史的尘埃,更守护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与力量。
他休息了片刻,待体力稍复,便起身朝着壁画上那位献祭宝珠的王者图像,郑重地行了一礼。
无论刚才是何种力量救了他,都值得他由衷感谢。
随后,他不敢再于此地久留,迅速离开了这座充满神秘与危机的古格王宫遗址。
当他走下土山,回望那片在夕阳余晖中更显苍凉悲壮的废墟时,心中已然明了:
他的西行之路,不仅是地理上的穿越,更是一场在时间长河与不同文明遗迹中的寻踪之旅。古格的疑云,东瀛刺客的执着,都指向同一个方向——那隐藏在历史迷雾与现实危机背后的,关于“寂灭之域”与守护此界的终极秘密。
而他,注定要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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