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间的伏魔金铃随着林生的步伐,发出稳定而空灵的颤音。这声音并不响亮,却仿佛拥有奇异的穿透力,不仅驱散着周围环境中若有若无的阴寒邪气,更像是一柄无形的小锤,轻轻敲打着他紧绷的心弦,将那因“虚无之棺”和沉重使命而积压的焦躁与压力,一点点震散、抚平。
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埋头疾行,而是开始真正去感受这条环绕神山的朝圣之路。风雪依旧凛冽,缺氧依旧令人头晕目眩,但在金铃清音的守护下,他的内心却获得了一片难得的宁静区域。他观察着沿途被风雪磨砺得光滑无比的玛尼石,上面刻着的六字真言仿佛也随着金铃的颤音在微微共鸣;他聆听风中隐约传来的、其他朝圣者虔诚的诵经声,那声音与金铃的清音交织,构成一幅肃穆而灵动的画卷。
他甚至开始尝试,主动以心神去沟通腰间的金铃。他发现,当自己内心越是平静,观想越是空明时,金铃的颤音便越发纯净悠远,散发出的那种驱邪安神的场域也越发稳固。这让他对丹增上师所说的“共鸣”有了更深一层的体会——法器并非死物,其威能大小,与使用者的心境息息相关。
然而,宁静总是短暂的。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他在一处避风的山崖下准备过夜。刚点燃一小堆篝火,取出硬邦邦的肉干,腰间的金铃却毫无征兆地改变了音调!
原本空灵舒缓的颤音,陡然变得急促而尖锐,如同示警的钟磬!
“叮铃铃!叮铃铃!”
与此同时,他怀中的八卦铜钱也再次传来熟悉的剧烈震动!
有东西在靠近!而且来者不善!
林生瞬间警醒,猛地站起身,右手已按在了腰间的吐蕃短刀上,左手则下意识地握住了伏魔金铃,将一丝意念灌注进去。
他警惕地望向山崖外的黑暗,风雪模糊了视线,但他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带着粘稠恶意的窥视感,正从多个方向悄然围拢过来!
不是“诺尔布”那种相对纯粹的精怪邪气,这股恶意更加阴险,更加……熟悉!
是黑苗?还是……
不等他细想,黑暗中的袭击已然发动!
“咻!咻!咻!”
数道细微的、几乎与风雪融为一体的破空声从不同方向射来!那是淬了剧毒、细如牛毛的吹箭!
林生瞳孔一缩,身体本能地向后急仰,同时左手握住金铃,凭借刚才领悟到的那一丝联系,心中默念“镇”字诀,猛地将意念催动!
“嗡——!”
伏魔金铃发出一声短促而有力的低鸣!一道肉眼可见的、淡金色的音波涟漪以林生为中心,骤然向四周扩散开来!
那几枚激射而至的毒箭,在接触到金色音波的瞬间,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速度骤减,随即像是被高温灼烧般,箭头迅速发黑、软化,最终“啪嗒”几声,无力地掉落在雪地上,冒起丝丝黑烟!
有效!林生心中一喜。
但袭击并未停止。
就在毒箭被破的同时,四道如同鬼魅般的黑色身影,从风雪中猛地扑出!他们穿着紧身的黑色夜行衣,与吐蕃和中原的服饰皆不相同,脸上戴着狰狞的鬼怪面具,只露出一双冰冷无情的眼睛。他们手中持有的并非刀剑,而是奇形的弯钩、短刺和一种类似笛子的器物,身法诡异,如同滑行在雪地上,悄无声息。
是专业的杀手!而且看其装扮和手段,极有可能来自……东瀛?!
林生心头巨震,黑苗的追杀还未彻底摆脱,怎么又惹上了东瀛的刺客?!
容不得他多想,四名刺客已然近身!他们配合默契,两人挥舞弯钩直取林生咽喉和下盘,角度刁钻狠辣;另一人手持短刺,如同毒蛇般伺机突袭;最后一人则吹响了那奇怪的笛子,一种低沉却扰人心神的音波弥漫开来,试图干扰林生的行动。
若是之前的林生,面对如此训练有素、手段诡异的围攻,恐怕顷刻间就要饮恨当场。
但此刻,他腰间有伏魔金铃!
那扰人心神的笛声在传入林生耳中的瞬间,便被金铃自然散发的清音抵消大半,对他影响甚微。
林生眼神一凝,脚下踏出青萝夫人曾指点过的、源自苗疆丛林闪避步伐的改良步法,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锁喉的弯钩。同时,他左手再次催动金铃!
这一次,他观想的是“破邪”!
“叮——!!”
金铃发出的不再是低鸣,而是一声清脆高昂、如同凤鸣般的锐响!一道凝练如实质的金色音锥,随着他意念所指,猛地射向那名吹笛的刺客!
那刺客显然没料到林生还有如此诡异的音攻手段,猝不及防之下,金色音锥瞬间穿透了他吹奏出的扰魂音波,狠狠撞击在他的笛子上!
“咔嚓!”
那诡异的笛子应声而碎!刺客更是如遭重击,闷哼一声,踉跄后退,面具下的嘴角溢出一缕鲜血,显然受了不轻的内伤。
围攻之势瞬间出现破绽!
林生抓住机会,右手吐蕃短刀出鞘,格开另一把袭来的弯钩,身体顺势前冲,刀光一闪,直刺那名手持短刺、正准备偷袭的刺客肋下!
那刺客反应极快,短刺回防,“铛”的一声架住了短刀。但林生这一刀蕴含了他这些时日苦修不缀而增长了几分的微末道魂,力道刚猛,竟将那刺客震得手臂发麻,后退半步。
另外两名使用弯钩的刺客见状,立刻怒吼着再次扑上,弯钩划出森冷弧光,封死了林生左右闪避的空间。
林生临危不乱,伏魔金铃持续发出清音,守护心神,驱散对方攻势中蕴含的阴邪煞气。他凭借灵活的步伐和逐渐熟练的短刀技巧,与三名刺客周旋。金铃的清音不仅守护着他,似乎也对那些刺客产生了一定的压制,让他们的动作偶尔会出现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
一时间,刀光钩影在风雪中闪烁,金铃声与兵刃交击声不绝于耳。
林生虽仗着金铃之神异和近期心境的提升,勉强抵挡,但毕竟实战经验尚浅,内力更是远不如这些专业的刺客深厚,时间一长,便渐渐落了下风,身上多了几道浅浅的血痕,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这样下去不行!
他心念电转,猛地一咬牙,拼着硬受左侧刺客一记钩划(被金铃清光削弱后,只划破了皮肉),将大部分意念疯狂注入伏魔金铃,同时观想出贡布上师诵念六字大明咒时的恢宏景象!
他要强行催动金铃更强的力量!
“唵-嘛-呢-叭-咪-吽!”
随着他心中观想真言,伏魔金铃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光!铃身剧烈震颤,发出的不再是单一的铃声,而是仿佛有万千僧侣在同时诵经!浩大、庄严、降服一切外道邪魔的梵唱之音,如同海啸般以林生为中心,向四周汹涌澎湃地冲击而去!
那三名围攻的刺客首当其冲,被这煌煌佛门伟力正面冲击,顿时如遭雷击,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手中的兵器脱手飞出,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狠狠抛飞出去,重重摔在雪地里,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声息,生死不知。
就连远处那个受伤的吹笛刺客,也被这梵唱余波扫中,再次喷出一口鲜血,骇然看了林生(或者说他腰间的金铃)一眼,再不敢停留,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融入风雪黑暗,消失不见。
战斗戛然而止。
山崖下只剩下林生粗重的喘息声,以及伏魔金铃光芒渐敛后,依旧持续不断的、略显疲惫的空灵颤音。
林生拄着短刀,单膝跪地,浑身都被汗水浸透,左臂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刚才强行催动金铃,几乎抽空了他所有的精神和力气。
但他赢了。凭借这意外获得的法器,他击退了这批诡异而强大的东瀛刺客。
他低头看着腰间的金铃,眼中充满了庆幸与感激。若非有此物,今夜恐怕在劫难逃。
这些东瀛刺客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为何要杀他?是因为他身上的“道噬”印记?还是与那“寂灭之域”的阴谋有关?
无数的疑问涌上心头,让他刚刚放松些许的心神再次紧绷起来。
他不敢在此久留,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熄灭火堆,拖着疲惫的身体,迅速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风雪依旧,前路未知。
但林生知道,从今夜起,他的敌人名单上,除了“道噬”、黑苗,可能还要加上一个神秘而危险的东瀛势力。
而在远处一座雪峰的阴影里,那只翅膀带伤、一路追踪而来的鬼面蜮,正将猩红的复眼对准林生逃离的方向,口器微微颤动,将“目标拥有强力佛门法器,疑似与吐蕃高僧有关,刺杀失败”的信息,化作无形的波动,传向遥远的东方。
冈仁波齐的夜,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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