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悦躺在贵妃榻上,手里翻着本话本。阳光照在脸上,暖洋洋的。
书诗从外头进来,抱着个红木盒子。
“主子,太后刚派人送回来的,原封不动。”
沈悦坐起来,接过盒子。手指摸到那颗红宝石,轻轻一旋——咔哒一声,盖子开了。里面衬缎还是鲜亮的,一点没变。
她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门外传来通报:“王爷回来了。”
秦淮走进来,站在门口。
“收到了?”
“嗯。”沈悦抬头,嘴角动了动,“多谢王爷。”
秦淮点点头,目光落在她手里的步摇上,停了一瞬。
他转身要走。
沈悦突然开口:“我娘留给我的东西不多。”
秦淮站住。
“这个是她临走前亲手戴在我头上的。她说,红宝石能护我安眠。”
她低头摩挲着宝石,“小时候我怕黑,非要摸着它才能睡着。后来……也改不了这习惯。”
秦淮没回头,声音低了些:“我知道了。”
沈悦看着他的背影,“你去宫里说的?”
“诗画告诉我的。”
“她不该去打扰你。”
“她没错,”秦淮说,“这事本该我管。”
沈悦不说话了。
秦淮走了两步,又停下。
“以后想见什么人,想去哪儿,跟我说一声就行。不用自己扛着。”
沈悦眨了眨眼,“我没扛。我只是懒得争。”
“可你心里在乎。”
沈悦笑了下,“谁说我不在乎?我在乎吃,在乎睡,在乎能不能安心躺着啃芝麻酥。这玩意儿比什么都重要。”
秦淮转过身,看着她。
“那你现在安心了吗?”
沈悦把步摇贴在脸颊边,闭了会眼。
“差不多了。”
她睁开眼,“不过我还想吃莲藕炖排骨。厨房做了吗?”
“听说做了。”
“那你留下吃饭吧。”
秦淮顿了下,“好。”
书诗悄悄退了出去。
沈悦把步摇放进枕头底下,拍了两下。
“这就踏实了。”
秦淮坐在旁边椅子上,“诗画昨夜来找我,眼圈发红。”
“她就这样,一提我娘就绷不住。”
“她说,夫人临终前拉着她的手,让她一定要保住这支步摇。说这是给女儿最后的念想。”
沈悦扭头看窗外。
“我娘病得厉害那阵,整夜整夜睡不着。我就坐在她床边,握着这支步摇。她说等我出嫁那天,一定要戴着它进门。”
她声音很轻,“结果我进门那天,它不在头上。”
秦淮皱眉。
“被苏婉柔偷拿走了。说是‘借去看看’,其实是送去给她舅舅家显摆。后来找回来时,宝石都磕了个小口。”
她伸手摸了摸那个缺口。
“我一直没修。修了就不像原来那个了。”
秦淮沉默了一会儿。
“太后问起为什么这么久才还你。”
“她怎么说?”
“我说,您夜里睡不安稳,非得摸着它才行。要是哪天忘了放枕边,半夜准醒。”
沈悦瞪大眼,“你说这种话?”
“我说的是实话。”
“你不怕她觉得我幼稚?”
“她说,‘原来是孩子脾气’。然后就把盒子拿出来了。”
沈悦噗嗤笑了。
“太后最讨厌装模作样的人。我要是跑去哭着求她还,她反倒不信。”
“你现在这样,她反而信了。”
“因为我根本不在乎面子,只在乎睡觉。”沈悦躺回去,“这才是真话。”
秦淮看着她。
“你知道吗?我以前以为你懒,是心宽。”
“现在呢?”
“现在知道你是藏得住事。”
沈悦摇头,“我不是藏,我是不想折腾。有些东西,别人以为我要抢,其实我早就不想要了。”
“比如?”
“比如名声,比如地位,比如被人夸贤惠。”她打了个哈欠,“累死了。”
秦淮嘴角动了动。
“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每天醒来能吃上热汤面,晚上回家有人给我换鞋,下雨天不用自己收衣服。”她看着他,“这些你能给吗?”
秦淮看着她,半晌说了句:“我能。”
沈悦点点头,“那就行。”
外头传来脚步声。
诗画掀帘进来,“主子,账本对完了。忠勇伯府那批南洋纱,确实是从咱们绸缎庄流出去的。”
“知道了。”
“还有,知意刚回来说,李尚书家退了东珠冠的定制金。”
沈悦嗯了声,“太后没再提要把步摇赏人吧?”
“没有。尚服局那边登记改了,写的是‘王妃私物,不得挪用’。”
“这回算踏实了。”
诗画犹豫了一下,“主子……您要不要去趟太后宫里谢恩?”
“谢什么?她又不是白还的。她是明白了我不争,才愿意还。”
“可礼数上……”
“礼数是给那些怕得罪人的人准备的。”沈悦翻了个身,“我要是去了,反倒显得我图她什么。”
诗画不说话了。
秦淮站起来,“她说得对。太后最烦虚礼。你主子这样,她反而喜欢。”
诗画低头,“是奴婢想多了。”
“你下去吧。”沈悦摆摆手,“让我眯会儿。”
诗画退出去。
屋里安静下来。
秦淮站在窗边,看着院子里晃动的树影。
“墨情刚才来报,晚膳食材都查过了,没问题。”
“她每天都查。”
“她说您吃得安稳,她才安心。”
沈悦睁眼,“你们一个个都比我紧张。”
“因为你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
“其实我在乎得很。”她轻声说,“只是我不想为不值得的人费神。”
秦淮回头看着她。
“所以丽妃、苏婉柔这些人,你根本不放在眼里?”
她们是饭里的沙子,吐出来就行,不用非得追着厨子骂一顿。
秦淮笑了。
“可你丫鬟们下手挺狠。”
“她们护食。”沈悦理直气壮,“我家的饭,谁都不能往里吐口水。”
秦淮坐回椅子上,“你说你只想安稳过日子。可你身边这几个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所以我才活得安稳。”沈悦笑,“我要是孤身一人,早被人吞了。”
“你信她们,胜过信所有人?”
“当然。她们跟我娘一样,只会为我打算。”
秦淮沉默片刻。
“那我呢?”
沈悦歪头看他。
“你也算一个。”
“算哪个?”
“算……能帮我挡麻烦的那个。”她眨眨眼,“顺便还能一起吃饭。”
秦淮看着她,眼神有点深。
“你要是一直这么懒下去,我是不是就得一直替你出头?”
“你可以不管啊。”
“可我管了。”
“那是你自己愿意。”沈悦翻身趴着,“我又没求你。”
“但你也没拒绝。”
沈悦不说话了。
外头传来知意的声音:“主子,厨房问今晚要不要加道糖藕?”
沈悦大声回:“加!多放糖!”
知意应了一声走了。
秦淮看着她,“你上次说要准备糖藕,是因为我知道你喜欢吃?”
“嗯。”沈悦点头,“那次你回来吃饭,我看你吃了两块。”
“你就记住了?”
“记不住好吃的,活着多没意思。”
秦淮低声说:“那你记住我了吗?”
沈悦愣了下。
她看着他,很久。
然后慢慢地说:
“你要是敢让我吃不上热汤面,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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