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悦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她没睁眼,手先摸了摸枕头底下。
还是空的。
那根银簪没回来。
她翻了个身,胳膊搭在软枕上,听见外头有脚步声,很轻,但停在门口没动。
“进来。”
门吱呀一声开了。
书诗走进来,手里拿着个小本子。
“张嬷嬷那边,动了。”
沈悦嗯了声,坐起来,顺手抓了块桌上的芝麻饼咬了一口。
“怎么动的?”
“昨儿半夜,有个送炭的车出库,她安排的人在车底藏了东西。我们的人看见了,没拦,记了路线。”
沈悦嚼着饼,点头。
“查出来是什么?”
“一对青玉瓶,老物件,刻着王府旧款。”
“值钱吗?”
“值。而且不该出库。”
沈悦吃完,擦了擦手。
“她还干了什么?”
“前两天就开始了。账上记了三样东西‘损耗’,其实根本没坏。我们的人混进去轮值,看得清楚。”
沈悦靠回床头,笑了下。
“她以为没人盯着?”
“她觉得没人敢动她。”书诗说,“毕竟在府里十几年了,认识一堆老仆。”
沈悦撇嘴。
“老资格就能偷东西?”
“她现在还在库房,装模作样地清点呢。”
沈悦想了想,问:“有没有人听她说话?”
“有。”知意从门外进来,手里捏着张纸条,“她跟几个老妈妈说,是您逼她走的,说您不讲情面,连个养老的地方都不给。”
沈悦冷笑。
“我什么时候让她养老了?她不是被贬去守库了吗?”
“她说您要赶尽杀绝。”知意把纸条递过来,“这是她在厨房传的话,厨娘听见了,偷偷告诉我的。”
沈悦没接纸条,只看了眼。
“她想让人骂我?”
“不止。”书诗说,“她还想拉几个老仆一起告状,说我们欺压老人。”
沈悦哼了一声。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已经录了口供。”书诗说,“今天早上,她亲信的一个小丫头扛不住,全说了。东西怎么藏的,钱打算怎么分,都写了。”
沈悦点头。
“交给王爷了吗?”
“还没。”书诗说,“我想等证据齐了再递上去。”
“行。”沈悦说,“你看着办。”
书诗应了声,转身要走。
“等等。”沈悦叫住她,“她现在在哪?”
“库房。”
“让她多待会儿。”沈悦笑了笑,“反正她爱管事,就让她管到底。”
书诗也笑了。
“明白。”
中午饭后,沈悦在屋里歪着看话本。
墨情进来给她换茶。
“炭车里的东西找到了。”她说,“青玉瓶完好,还有两张当铺的票根,是她侄子的名字。”
沈悦抬头。
“她想卖?”
“不止。”墨情说,“她前两天还报了‘药材损耗’,领了十两人参的钱。可我查了她的私柜,里面整支的鹿茸都有三根。”
沈悦眼睛一眯。
“假病?”
“假得很。”墨情冷笑,“她说腿疼走不动,结果昨儿半夜亲自搬箱子。”
沈悦把话本合上,扔到一边。
“这人真不怕死。”
“她觉得自己能熬过去。”墨情说,“觉得只要闹一闹,王爷会念旧情。”
沈悦摇头。
“秦淮可不是心软的人。”
墨情点头。
“书诗已经把所有东西整理好了,就等您一句话。”
“那就交上去。”沈悦说,“别拖了。”
下午申时,书诗回来了。
她神色平静,步伐匆匆。
“王爷看了。”她说,“一句话都没说,看完直接批了条子。”
沈悦正在剥橘子。
“写的啥?”
“免职,发还本家,永不录用。”
沈悦笑出声。
“挺狠啊。”
“不止。”书诗说,“他还让侍卫当场押走,不准她回屋收拾。”
沈悦点点头。
“活该。”
“她走的时候大喊大叫,说您忘恩负义。”书诗说,“有几个老妈妈跟着哭,说她伺候两代主子不容易。”
沈悦把橘子瓣塞进嘴里。
“她偷东西的时候,怎么不说自己不容易?”
“没人替您说话。”书诗说,“直到我把账本摊开,一条条念出来,谁贪过多少,哪年虚报了多少,连前任管家都站出来作证。”
沈悦挑眉。
“他肯开口?”
“肯。”书诗说,“他说早想清理她了,只是没人动手。”
沈悦笑了。
“那你就是那个动手的。”
书诗也笑了下。
“我还把规矩改了。”
“怎么改?”
“以后凡涉及您院里的事,四个人必须都在场签字才算数。”书诗说,“采买、出入库、人事调动,全都归我们管。”
沈悦满意地点头。
“挺好。省得再来个老嬷嬷指手画脚。”
“没人敢了。”书诗说,“今天之后,谁都知道惹您等于自毁前程。”
沈悦伸了个懒腰。
“那我现在是不是可以安心吃面条了?”
“可以。”书诗说,“厨房刚送来,加了鸡蛋和青菜。”
“端进来吧。”
书诗出去一趟,很快端着碗进来。
沈悦接过,吹了吹热气,嗦了一大口。
“嗯,香。”
她吃得满嘴油,拿袖子擦了擦。
“诗画呢?”
“在核对明天的账册。”书诗说,“准备再去铺子。”
“知意呢?”
“追那个纸条去了。”书诗说,“她发现送糖葫芦的不是普通小贩,背后有人雇他收消息。”
沈悦点点头。
“墨情呢?”
“在检查晚食用的米,怕人动手脚。”
沈悦笑。
“至于吗?”
“她说防着点总没错。”
沈悦夹起一块豆腐,放进嘴里。
“你们一个个都紧张兮兮的。”
“您倒是轻松。”书诗说,“人家都快踩头上来了。”
“踩上来又怎样?”沈悦说,“你们不是都在吗?”
书诗愣了下,笑了。
“是,我们在。”
沈悦吃完最后一口汤,把碗放下。
“库房现在谁管?”
“临时调了个老实管事。”书诗说,“等您定新的人选。”
“你定吧。”沈悦说,“你觉得谁能干,就用谁。”
书诗点头。
“那我明天报个名单给您过目。”
“行。”沈悦打了个哈欠,“我要睡了。”
“要不要熏香?”
“不要。”沈悦说,“闻多了头疼。”
“那我放个驱蚊的布包在床角?”
“随便。”
书诗收拾了碗,轻手轻脚走出去。
屋里安静下来。
沈悦翻了个身,脸朝里。
外头风吹着窗纸,沙沙响。
她闭着眼,手指轻轻敲了两下床沿。
笃、笃。
没多久,知意悄悄进来,站在床边。
她没说话,只是把一张新纸条塞进沈悦袖口的暗袋里。
沈悦没动。
呼吸平稳。
知意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她一个人。
她慢慢睁开眼,没起身。
手伸进袖子,摸到那张纸。
没打开。
只是攥了一会儿,又松开。
翻身,脸朝外。
嘴里咕哝了一句。
“明天还得吃面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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