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奇了怪了。买来的鹅不让炖,让养着。700文的鹅,比一只狗还贵。养狗还能看家,养鹅能干什么?
王妈小声嘀咕道,“今晚上的肉菜,可就这两只鹅。”
小杏道,“那也不行。长官不让吃。明日再买别的鸡鸭吧。”
下人们把死了的那只炖了,鹅肉肥美,炖得满院香。也不敢送去内院,叫那位长官看见。
小杏想着姑娘特意买的鹅,一口都吃不上怎么成。让把鲜嫩的瘦肉专挑出来一碗,给姑娘留着。
乌鸦今夜虽馋,但晚膳只得陪着哈德里“吃糠咽菜”,还好有天福号的肘子给他打底。
但乌鸦早闻见炖鹅肉的香了,只得勉强吃两片肘子。直到后来小杏悄悄说,“姑娘,灶上给你留了一碗,鹅……”
“嘘……”乌鸦赶紧让她不讲。趁着哈德里看不见自己的功夫,一溜烟跑去厨房一通狼吞虎咽。这厨娘真是好手艺,可炖得真香啊!
哈德里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灶房门外,看着躲在里面偷吃的那位姑娘。
那么洁白美丽的一对儿,死了一只,这姑娘还吃得挺开心。如果是他,会觉得难以下咽的。
哈德里看着仅剩的那只鹅,孤单地待在临时筑的一个篱笆里,叹了口气。瞄见那姑娘大快朵颐的表情,还挺享受,他说不上什么心情,沉默着闷闷不乐地走了。
*
众人与鹅大战那段,刘保柱可是在艾府门口,往里把热闹瞧了个彻底。那会儿卫兵不守门了,都进院子、不知道该怎么插手,就袖起手来围着看。
刘保柱瞅见白脸都气红了的那位长官,当时的愤怒情绪已达巅峰,说是能立即拔出枪来把厨娘给毙了,他都信。
但是只见那艾小姐,拉着哈长官胳膊,轻声说了两句话,人就被拉进内院了。之后没过多久,府里鸡飞狗跳的劲儿消停了,就没了动静。
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洋的英雄也一样。啧啧,真是长见识了。
院里的人赶紧收拾被鹅跑撞乱了的东西,刘保柱也让巡捕散了,回家。
今日餐桌上跟他爹刘存茂聊起这事。刘存茂道。
“看来这位艾小姐真是不简单,能将那位拿捏得住。怪不得上次我听说,那位为了她,刑场直接用枪、拿了张秀的命。”
“爹,那艾府的小姐,何止是花容月貌,是生得极美。不止如此,她的丫鬟也……”
刘意安轻咳一声,觉得哥哥极少在家中说论女子容颜,今日怎地如此。话说哥哥也尚未娶亲,这还是第一次在家中这般议论。非常时期,婚嫁全停,连自己的婚事也停了。
刘存茂想起此事,便道,“意安,你和郭家的婚事,如今只能暂停。也不知何时才能筹办了。”
他又看向刘保柱,儿子至今还未定亲,之前不是挑不中,就是不心仪,如今也二十二了,再不娶,也有些晚了。
只是如今,国难之劫刚了,好不容易太平,之前死难的官员甚多,至今洋人手底下的诸位,乌纱帽朝不保夕,哪儿有心思谈论儿女结亲之事。
刘保柱见爹瞅着自己,倒是神态自若,“爹,先别愁这个。最近我在公所做巡捕,做得正顺手。我本是文职,没想到借此机会还能做武官。趁着这洋大人赏识,正好多挣些银两。”
“如今这乱世,什么都没有傍身的银钱重要。就是以后时局再混乱起来,咱们要逃,也得拿着银两逃。”
“对了,爹,太后何时回朝?”
刘存茂对朝中事略知一二。如今李大人和庆亲王共同与洋人谈议和。
“太后知自己是被洋人认定的祸首,在洋人答应不追究她的责任之前,根本不敢考虑返京。”
不止如此,原本支持义团灭洋、以端王为首的主战派官员,通通都受到严厉惩处。如今那一派的很多人,仍在联军武力控制之下,甚至还有关在牢狱中、打算要问斩的。
那李大人与洋人和谈得甚是艰难,条约很难达成一致。各国都是狮子大开口,张得都是、要吞噬掉庆国之后数年、万民生计的血盆大口。
李大人已是年迈,在强撑着精神签这丧权辱国的条约。他再斟酌求全,以一己之力也难力挽狂澜,注定是要留下千古骂名了。
不止如此,为了给庆国朝廷造成谈判压力。那边搞桌上的所谓文明和谈,另一边洋人磨刀霍霍。被抓的那些亲王皇族们,此时既是人质,也是和谈的祭品。
赔偿需多少万两白银,今日谈。你说不给,想不答应?
好,那我今日便先正法一个。是不是你们要灭洋?是不是你们指挥庆兵和义团一起烧的教堂?证据确凿、由洋人审判,斩!
过些日子还说不给?好,再杀一个。一直杀到你们皇族,全跪下乞求活命为止。
如今百姓的性命基本无忧了。但这些既往灭洋派的皇族,是联军威胁的筹码,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均在屠刀之下瑟瑟发抖。
*
入夜,艾府里人人都知长官喜静,连那只鹅都安静了下来。女人们却都没睡,各自在屋子里做着事,每个人都静悄悄地在裁剪、缝纫。
今日在教会育婴堂,乌鸦生出了给孩子们做棉衣的想法。刚才已经吩咐下去,让府里尽快做出来。这可是好几百件的大量。
可她一说按件结钱、多劳多得,女的都愿意做这个私活。府中主子少、家事不多,闲下来正好有事做。每个人做衣裳也安安静静地、不吵人。
虽然今天厨娘因为杀了只鹅,被哈德里吓得半死,但晚上拿起做小衣裳的活计来,有铜板挣,还是散了心中阴霾。
艾小姐说,这些事情,都是那位长官的意思,以德国公所的名义搞的教堂捐赠,让大家挣点私房钱。如今府里用的全是煤油灯,点一晚上都很亮堂,也费不了什么火烛。
乌鸦吃完鹅回了内院,见哈德里在博古架上不知折腾什么。她跟在他背后看,哈德里一转身,瞅着她就问,“好吃吗?”
哎呀,被发现了?!乌鸦瞪大眼睛看他、捂着嘴巴,生怕他闻见一点儿味道。
哈德里只是盯着她乌溜溜又活泼的眼珠,扯了嘴角笑了笑。小馋猫。
见不训斥她,乌鸦凑近他鼓捣的东西瞧。漆黑稳重的木博古架上,有个打开的橡木色小盒子基座,这基座连接有一个挺大的喇叭。
哈德里的动作小心翼翼又很珍惜,他已经安装好了底盘,正拿了一张黑漆漆的餐盘大小的圆片,轻轻放在基座的底盘上,严丝合缝地扣好。
只见他捏着精巧的金属柱上的螺旋,拧啊拧了好几圈,最后把喇叭尾部放在那黑圆片上。竟然,屋子里响起了美妙的音乐。
哈德里微笑地看着、旁边表情惊讶可爱的这个好奇宝宝。乌鸦问出的话,也让他忍俊不禁。
她问,“这是什么乐器?”
这姑娘以为,所有发出音乐之声的,都是西洋乐器。
哈德里耐心地解释,“这不是乐器,是留声机。”还拿起、放下唱针给她演示。
1877年爱迪生发明了留声机,十年后的1887年,德国技师伯林纳以镀金的铜模作为母盘,再以硬蜡作为原料制成母版复制。
次年,唱片开始量产。艾府的这只唱片机,也是随艾德勒克家族的商船而运来。
今日送至艾府的,可有不少德国来的物品,卫兵已经提前搬进来了,他也整理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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