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保柱跟她走下来这一遭,他家中刚解决温饱,还处在挖空心思敛财的阶段,可没有什么万两打底,当然是只跟着看了个热闹。
这一路也两个时辰了,他也没轿子坐,走下来很累的。身上也冷,心想着把这趟护送差事赶紧办完,将她送回艾府,就可以回家喝口小酒吃些热菜了。
轿子刚抬到艾府门口,就听见里面第一进院子很是嘈杂,不知发生何事。
乌鸦觉出不对劲,府里还从未有过这么大动静。
她赶紧下了轿,对刘保柱说了句,“有劳刘大人。”就跑进大门。
只见哈德里站在院中,神色愠怒,对着厨娘气冲冲的。厨娘跪着使劲磕头求饶,几个德国兵在一边站着,面面相觑。
院中的伙计也一个个,呆若木鸡。还有几个人在二院里面使劲尖叫的,听着像小杏和王妈、伙计的声音。
原来哈德里回来时,看见府中有鹅,还是一对儿。那对白鹅,毛色纯白洁净、极漂亮。被人绑了脚掌,放在院中厨房门前地上。他也不知道哪儿来的,但今日房中有事,当时只是扫了一眼。
等整理完房中之物,乌鸦还未归,他便出来溜达着等。走至外院,竟见那厨娘拎着一只鹅,用菜刀正割鹅脖子,鹅甚是痛,惨叫凄厉。
他大惊失色。这是天鹅 !
黑森林里湖泊无数,天鹅成群。小时候哈德里最爱看湖中天鹅。他也不知此鹅非彼鹅。庆国此鹅的品相,特别像那天鹅。
他是看着小鹅长成大鹅的,那对他来说,便是猎狗一般的小伙伴。
语言不太通,但说了两句比划两下,事情明摆着。
怎么? 要杀了它炖?
不行!
当时他就怒了,攥着厨娘手腕不让杀。可是那鹅,已被杀了一半,又不能叫它死个痛快,血染白色脖颈,嘶鸣哀叫。
院子里其他人傻了,不知长官为何如此。可谁又敢拦这位长官,厨娘早扔了菜刀,跪下,不住地磕头求饶。
一直以来,卫兵没有对府中之人动手的。今日动手,雷亚和托奥完全反应不过来,只能哈德里自己动手。
那鹅将死未死,歪着脖子疯了般地跌跌撞撞奔跑,众人尖叫着躲开,怕被血污蹭到。
小杏小棠原本在看热闹,这下傻了。她们是小脚,那鹅将她们当成了仇人一般,追着去啄。
只见复仇的鹅,浑身是血冲来,吓得二人拔足狂奔。“啊!……呀!”
速度慢的小棠还是被鹅追上,啄了两下。
“救命……啊……”
两个伙计赶紧上去抓鹅。
“快,那边……抓……唉呀……跑了!”
尖叫声,捉拿声,求饶声,怒骂声响成一片。一时院子里堪称是奇观。
乌鸦在门口惊得目瞪口呆。没想到一只鹅,还能闹出这么大的阵仗。
两伙计终于追上了鹅,它脑袋一歪,彻底气绝了。一个伙计拎着它走回外院伙房。
看着那具\"天鹅\"的尸体,可怜地扭曲着躺在柴火垛子边的地上。哈德里内心简直愤怒到要崩溃了。
这帮庆民,真是野蛮 !
天鹅在德国人心目中,象征着纯洁、美丽和爱情。尤其是终身伴侣的象征意义,一方死亡,另一方绝食甚至殉情,忠贞不渝。
他当时真的想揍这厨娘,要知道他可不是宽恕的性子。可乌鸦这时候进门了。
一看见她的身影,哈德里心里不知道怎么,就泛起了说不出来的心酸和委屈。
\"乌雅,一对儿天鹅,被她!杀了一只了。乌雅……你倒是给评评理……\"
他,他,他要打人。
乌鸦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这么久以来,以自己对哈德里的了解,此时他是真的怒了。上次,宫中揍俄国人就是这架势。
他对下人虽然不太理会,但从没这样发过脾气。乌鸦赶紧上前揽住他的胳膊。
“别气,别气。”这种炸了毛的老虎得顺毛捋。“走,我们回内院说,好吗?”
哈德里想对厨娘动手,又觉得在乌鸦面前有辱斯文,用德语恶狠狠地骂了句。
“Arschloch!”(混蛋!)
被乌鸦拉着手穿过两处院子,这男人的气还没消。
进了内院,乌鸦先烧水、给他倒上咖啡,端到他嘴边。
男人一脸不忿地接过,却放在一旁。
乌鸦只得花心思哄他。
“你怎么这么生气啊?”
“那是天鹅。”der Schwan。
\"鹅\"是G?nse。完全是两种。
但现在这两个人,哈德里第一次见活的鹅。乌鸦又没见过那种湖中天鹅。说的完全不是一种。
哈德里生在贵族之家,学过自然课本,也是吃过鹅肉的,可那是端上餐桌、切好片或块,整只烤鹅也是拔了毛、去了长脖颈的。欧洲贵族喜食法国鹅肝,也是取肝弃鹅肉的。
家里的农场以养猪、养牛为主,还真不养鹅。就算养,也不是他养,不知养鹅的稼穑之实,更不会见到庖厨宰杀之事。
此时德国有古老的肉鹅鹅种,叫莱茵鹅,可惜他也没见过。
此时,他偏偏就认为这两只白色漂亮的,就是那尚未长成的可爱小天鹅、雏鸟了。你能拿他怎么办?
一个德国的贵族少爷学富五车,但偏偏分不清天鹅和庆国的鹅。不过这时候鹅的确少见,那一对儿又干净漂亮。
此时民间百姓困苦,大多吃不上几两好肉。若能得些肉食,才不管它是家养还是野生,譬如天上飞过的大雁,猎人也能给射下来,炖喽。
捉两只湖中天鹅来煮,也根本算不得焚琴煮鹤。
看着哈德里面庞上难消的愤怒,乌鸦想了想,问,“\"天鹅\",Schwan,是什么样的?”
他这么一问,哈德里就说开了。黑森林里的湖泊里,它们在天空飞来飞去,还会筑巢,会恋爱,会筑很大的巢,总是一对儿一对儿的,一起在湖里相依相伴,游来游去。
乌鸦听明白了,这种天鹅,在这位眼里,可是具有神圣不可侵犯的地位,要么说能生气成这个样子,跟厨娘都要动起手了。
她想了想,让小杏把剩下那只鹅带来。小杏刚才被鹅追得都吓死了,让王妈帮她拎着过来。王妈知道不能进内院,便放在内院外。
“这不是天鹅。”乌鸦说,“它不会飞。”
哈德里没好气地白她一眼,“脚绑住了,还怎么飞?”
“不绑住,一会儿它跑了,又不好追。”
哈德里悻悻地看她一眼。
“解开。我捉。”
刚才那只是被杀了一半的,会飞也飞不起来了。这只,我倒要看看会不会飞。
乌鸦见怎么都哄不好,便吩咐了。王妈见这洋长官真是犯了犟脾气,只好解开缚住鹅脚的绳。小杏躲得远远的。
王妈便用长竹竿赶鹅,那鹅被赶得满院跑,在鸡飞狗跳的境况下,只一路狂奔,就是不飞。直到跑得都快断气了,这下哈德里才算是信了。
没轮到他去捉。那鹅跑去了外院,被伙计捉到了。
乌鸦想着,此事该了了,人也该哄好了吧。哈德里坐着沉默了一会儿,问,“你们叫它什么?”
“鹅。”
“那府里以后不许杀\"鹅\"。”他语气很霸道。
虽然不是天鹅,但长得像,那也不能杀。
“好。”乌鸦应着声,却腹诽道: 不许杀鹅,喜欢得、护成这样。
那俄国人也是\"俄\",为何你就不喜欢、要上去揍。
哈德里对俄国人之厌恶,已经昭然若揭、不止一次了。每次提起俄兵干的各种混账事,都挺愤怒。
但老虎毛已经捋顺,她也不挑事了,让小杏去吩咐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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