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工过程都会有风险！
罗明浑身僵硬，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他死死地盯着张海，对方的眼神深邃难测，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罗明忽然福至心灵！他明白了！
张海根本不是在问他技术可行性！
张海是在用最极端的方式，测试他罗明这个人！
测试他的底线！测试他是否会被巨大的利益（完成合同、赚取厚利）彻底吞噬良知和理智？
测试他是否是一个为了钱可以毫无底线、罔顾人命的亡命之徒？
冷汗瞬间浸透了罗明的衬衫。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放在烈火上炙烤。
父亲苍白的脸、弟弟忧虑的眼神、工友们期盼的目光、水磨石工程带来的丰厚利润、姑爷许金平和大舅哥李志文等着活干的焦急……这一切都在他脑海中疯狂旋转、碰撞！
最终，良心的不安和对未知风暴的恐惧，压倒了一切。
不能为了这钱，背上未来可能压死无数无辜生命的罪孽！
那会让他永世不得安宁！
“能……做。”罗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干涩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他猛地低下头，避开了张海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用一种近乎自暴自弃、带着浓浓怨气和彻底认命的语气，飞快地补充道：“反正……反正这教学楼也不是我用……也不是我家孩子用……我……我就是一个干活的……拿钱办事……”
他停顿了一下，猛地抬起头，眼中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和深深的疲惫，直视着张海，说出了那句决定他命运走向的话：“……不过海总，做完这次工程……拿到该拿的钱……我……我打算带着家里人回老家发展了。外面……水太深，风太大……我……扛不住。”
这句话，是表态，是承诺，更是交易！他用“离开”作为筹码，向张海传递了最清晰的信息：我认栽，按您的要求做这要命的活（表面顺从，实际暗示屈服于压力）。我拿我该拿的工钱（不贪图额外封口费或要挟）。然后，我彻底消失，带着这个秘密滚得远远的，永远不会成为您的后顾之忧（主动斩断所有可能的牵连）！
“罗明！你……”一旁的张波惊得差点跳起来！他完全没想到罗明会说出“回老家”这种近乎自断前程的话！他以为罗明会抗争，会求饶，或者会跟他一样寄希望于大哥的庇护！
“哈哈哈！好！”张海却突然爆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打破了茶室压抑到极致的气氛。他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脸上的冰霜瞬间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激赏，甚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罗明！你很不错！真的很不错！”他连说了两个“很不错”，目光灼灼地看着罗明，仿佛重新认识了这个不太在意的包工头。
张海的笑声在宽敞的茶室里回荡，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笃定。
他看懂了罗明最后那句话里蕴含的全部意味——恐惧、屈服、认命、以及最重要的：识时务和懂进退。
这个年轻人，在巨大的压力、利益的诱惑和生死的威胁下，没有被贪婪吞噬，也没有愚蠢地硬抗，而是精准地找到了那条唯一的生路：低头、拿钱、消失。
这份在绝境中迸发出的生存智慧和果决的断腕勇气，远超张海的预期。
这甚至比一个满口道德、不知变通的“圣人”更让他欣赏。
因为在这张巨大的利益网和权力网中，需要的从来不是圣人，而是懂得规则、知道分寸、能守住底线（至少是保命的底线）的聪明人。
罗明那句“回老家”，就是最完美的投名状和保证书。
张波被大哥突如其来的大笑和赞赏弄得有些懵，看看张海，又看看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平静的罗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张海笑罢，端起茶杯，这次是真心实意地品了一口，脸上带着满意的神色。他放下茶杯，目光再次投向罗明，语气变得平和而务实，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试探从未发生过：
“好了，罗明，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他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工程，该怎么干按你的想法来。合同签了，水磨石该做就做。至于其他的……”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天塌不下来。你安心带好你的队伍，把活干漂亮了。通达建筑不会亏待自己人，该你的那份，一分都不会少。”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至于你说的‘回老家’……那是以后的事。先把眼前的活干好。我张海在这里给你一句话：只要你踏踏实实做事，规规矩矩做人，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不问，我保你和你家里人，在省城这段时间，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等工程结了，你想去哪里发展，是你的自由，我绝不拦着，该给你的，也绝不会克扣半分。”
这番话，既是定心丸，也是紧箍咒。
明确告诉罗明：按我说的做（做水磨石，封口），我保你平安和应得的利益（钱）。
但同时也警告他：管住嘴，别节外生枝（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不问）。
至于“回老家”，张海没有明确答应，只是说“以后的事”、“是你的自由”，这保留了极大的操作空间，也意味着罗明在工程结束前，依然处于张海的“保护”（或者说监控）之下。
罗明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劫后余生的虚脱，也有对未来的茫然，更有一丝对张海手腕的敬畏。他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但也彻底被绑上了张海的船，至少在工程结束前，他别无选择。他只能顺着张海给的台阶下。
“谢谢海总。”罗明站起身，深深地鞠了一躬，姿态放得极低，“我一定……按您和波总的要求，把活干好。”他刻意强调了“要求”二字。
张海满意地点点头，脸上恢复了那种上位者的温和与疏离：“嗯。张波，带罗明回去吧。路上慢点。”他挥了挥手，示意谈话结束。
“是，大哥。”张波也连忙起身，拉着还有些恍惚的罗明，“那我们先走了，大哥您忙。”
守在外面的女门童无声地拉开了厚重的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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