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过后,钱塘又断断续续下了几场小雪,将屋瓦、树梢和远处的山峦都薄薄地盖了一层,空气清冽得如同刚挖出的泉水。连日窝在屋里看书习字,虽也安宁,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这日午后,天色放晴,稀薄的阳光照在雪上,反射出细碎的光芒。院门被“哐当”一声推开,伴随着清脆的银铃响,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小小!别窝着了!外头雪景正好,咱们踏雪寻梅去!”小白鞋穿着一身簇新的杏子黄棉裙,外面罩着件半旧的猩猩红斗篷,脸蛋冻得红扑扑的,眼睛亮得像浸了水的黑葡萄,人还没进来,声音就先到了。
贾姨从灶披间探出头,笑道:“白娘子来得正好,快带我们小小出去散散心,整日对着书本,仔细看坏了眼睛。”
我放下手中的笔,看着小白鞋那活力满满的样子,心里那点因为久坐而产生的滞闷也一扫而空,笑道:“你这消息倒灵通,怎知今日雪晴,又怎知哪里有梅可寻?”
“这你就别管了!”小白鞋上前拉住我的胳膊,“我自然有我的门路。快换身利落暖和的衣裳,咱们这就走!再晚,日头偏西就更冷了!”
我被她催着,进里屋换上了一身厚实的石榴红交领襦裙,为了保暖,外面也套了那件猩猩红斗篷,白风毛的滚边簇拥着脸颊。对着朦胧的铜镜看了看,这一身红,在素白的冬日里,倒是格外扎眼。
小白鞋看着我,拍手笑道:“好看!就该这么穿!整日青白浅碧的,瞧着都冷!咱们今天就去当这雪地里最显眼的两朵花儿!”
贾姨给我们一人塞了一个暖手炉,又往小白鞋手里塞了个油纸包:“刚出锅的烤芋头,路上吃着暖和。”
小白鞋也不客气,接过来揣进怀里,拉着我就出了门。
雪后的钱塘,确实别有一番韵味。西湖水岸结了薄冰,覆着雪,与远处的山峦连成一片混沌的白。行人比平日少了许多,脚下积雪被踩得“嘎吱”作响,留下一串串清晰的脚印。
小白鞋熟门熟路,引着我并未往游人常去的孤山方向,反而沿着湖岸,朝着更僻静些的灵隐寺后山走。路上,她掰开烤芋头,分了我一半,热乎乎、甜丝丝的,吃下去浑身都暖了。
“你怎么知道这边有梅?”我一边呵着白气,一边问。
“前几日听一个常来送柴火的樵夫说的,”小白鞋得意地眨眨眼,“说后山有个僻静山谷,往年这时候,有几株老梅开得极好,只是地方偏,知道的人不多。”
山路确实有些难行,积雪掩盖了凹凸不平的石阶,需得互相搀扶,小心翼翼。好在穿了防滑的厚底棉鞋,倒也不至于像上次在孤山那般狼狈。越往山里走,空气愈发清寒,却似乎隐隐约约,嗅到了一丝极淡雅、极清冷的幽香。
“闻到了吗?”小白鞋兴奋地扯了扯我的袖子。
我点点头,精神一振。这香味,不同于春日百花的甜馥,也不同于秋日桂花的浓烈,是一种孤高的、带着寒意的冷香,仿佛能涤荡心肺。
循着香气,拐过一个山坳,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一处背风的山谷里,静静矗立着三五株老梅。枝干黝黑虬曲,如同铁画银钩,顽强地伸向灰白色的天空。而就在那看似枯槁的枝头,密密匝匝地缀满了鹅黄色的梅花!不是红梅,是腊梅。花朵不大,花瓣似蜜蜡般半透明,润泽可爱,在冰雪的映衬下,愈发显得晶莹剔透。那清冽的幽香,在此处也变得浓郁起来,丝丝缕缕,萦绕不散。
白雪,黑枝,黄花,冷香。构成了一幅静谧而又充满生命力的图画。
“真美……”我忍不住轻声赞叹,几乎要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这份遗世独立的清幽。
小白鞋也安静了下来,仰头看着那满树繁花,眼中流露出纯粹的欣赏。我们俩就这般静静地站在雪地里,看了许久。冷风拂过,枝头积雪簌簌落下,偶尔有耐寒的山雀在枝桠间跳跃,震落几片花瓣,飘散在雪地上,红黄白相间,煞是好看。
看着眼前这雪中寒梅,不知怎的,我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在现代看过的一部电视剧。里面有个叫若曦的女子,也是在这样一个雪天,手持红梅,在雪地里翩然起舞,画面极美,印象极其深刻。那红衣,那白雪,那寒梅,那决绝而又凄美的舞姿……
我的心猛地一跳。
今天,我不也穿着一身红衣吗?眼前有雪,有梅,天地为舞台……
一个大胆的,甚至有些冲动的念头,如同破土的春笋,猛地钻了出来。
我转向小白鞋,眼睛因为兴奋而有些发亮:“小白鞋,我……我想在这里跳支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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