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清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缓缓在跪倒一片的村民身上划过。
“半月前，此地山中，可曾发生过什么异象？譬如巨响、火光，或是见过什么陌生人？”天空中，那名女修士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每一个字都像是一粒冰珠，砸在众人心头。
王地主吓得浑身肥肉一颤，赶紧磕头如捣蒜，声音发抖地回道：“回禀仙师！半月前，确实有过异象！那天下午，西山方向传来一声闷雷般的巨响。”
“哦？”一旁的男修士来了兴趣，“只有巨响？”
“还……还有……”王地主犹豫了一下，为了彻底撇清自己和那头死牛的关系，他看了一眼跪在长工队伍里的李昊然，一咬牙，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指着他说道：“那日巨响过后，俺家一头最壮的耕牛，就在西山被劈死了。俺家这个长工李二牛，就在现场！”
李昊然的心，猛地沉入了谷底。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此话一出，周围村民们的目光也齐刷刷地聚焦在了李昊然身上。那一道道目光里，充满了怀疑、恐惧，以及一丝丝隐秘的幸灾乐祸。
李昊然只觉得头皮发麻，手脚冰凉。他知道自己已经被推到了悬崖边上，身后是万丈深渊。他不能承认自己没事，那等于告诉对方“我身上有秘密”，但他更不能解释为什么没事，因为他根本解释不了！
在两名修士强大的威压下，他整个人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脸上血色尽褪，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一副被彻底吓傻了的模样。这不是伪装，至少有八成是真的。
凡人的身躯，如何能抵抗“神”的审视？
“你过来。”女修士的声音依旧清冷。
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李昊然从人群中提溜了出来，让他不受控制地跪在了最前方。他感觉自己的膝盖像是撞在了铁板上，痛得钻心，却连哼都不敢哼一声。
“说，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男修士的声音如同惊雷，在李昊然耳边轰然炸响，“若有半句虚言，休怪我搜魂夺魄，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搜魂夺魄”四个字，如同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地刺进了李昊然的灵魂深处。这是他穿越以来，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死亡的威胁。他知道，这绝对不是恐吓。如果自己给不出一个满意的答案，下一秒，自己的脑袋可能就会像个烂西瓜一样被捏爆，然后那个所谓的“魂魄”，会被抽出去当U盘读取。
求生的本能，让他那因为极度恐惧而近乎宕机的大脑，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怎么办？怎么办！
谎言！必须编造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言！
一个能解释自己为什么能活下来，又能把自己从这趟浑水中彻底摘出去的谎言！
有了！
“我说！我说！仙师饶命啊！”李昊然仿佛被那句“搜魂夺魄”彻底击溃了心理防线，他崩溃般地大哭起来，匍匐在地，声音嘶哑地喊道：“俺……俺不是没受伤！俺是被吓晕过去了！俺醒过来的时候，看见了……看见了一个黑影子！”
他没有抬头，而是将头死死地埋在尘土里，用一种极度恐惧、几近失语的语气，将自己在那零点几秒内构思好的剧本，以一种最符合逻辑的方式说了出来。
“像一道烟就没影了！然后就看到牛……牛被劈死了……”
他说得颠三倒四，每一个字都带着哭腔和颤抖，完全是一个被吓坏的凡人，在努力回忆一段让他灵魂都为之战栗的经历。
一个惊恐的、没见过世面的放牛娃，在那种情况下，能看到一个“黑影子”，已经是认知和胆量的极限了。任何多余的细节，都是在侮辱对方的智商，是在自寻死路。
“黑影子？往哪个方向飞的？”男修士立刻追问，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东……好像是东边……”李昊-然哆哆嗦嗦地指了个大概的方向，“太快了，俺没看清，仙师饶命，俺就知道这么多了，求仙师不要杀我……”
天上的两位修士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了然。
“师妹，看来与我们猜测的不错。”男修士沉声道，“定是那魔道妖人，用诡计害了张师弟，取了丹药后便立刻远遁。这凡人被爆炸余波震晕，醒来时，恰好看到他逃离的背影。”
女修士的目光再次落到李昊然身上，那股逼人的寒意消散了许多。虽然现场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但现在，至少有了一个追查的方向，和一个唯一的“人证”。
无论如何，这凡人都必须带回宗门，交由执法长老处置。
“此地事了，回宗复命。”女修士言简意赅地说道。
她对着下方的李昊然凌空一指。
李昊然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将自己托起，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飞向了天空。
“啊！仙师饶命！我不想死啊！不要抓我！”他继续扮演着被吓坏的凡人，手舞足蹈地挣扎着，哭喊着。这并非全是演技，对于未知的命运，他是真的怕了。
下方跪着的村民们，则爆发出一阵惊呼。
“二牛……二牛被仙师抓走了！”
“完了，二牛要被抓去给神仙偿命了！”
王地主更是脸色发白，他没想到自己把李二牛供出去，结果却是被仙师直接带走，万一仙师迁怒于他，他越想越怕，磕头磕得更用力了。
在全村人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中，李昊然被那股力量扔到了男修士的飞剑上。
那男修士一脸嫌弃地撑开一个护罩，将他与自己隔开，冷冷地说道：“老实待着，我们只是带你回宗门问话，把你知道的再说一遍。若是敢耍花样，你的下场会比那头牛还惨。”
“是……是……小人不敢……小人一定知无不言……”李昊然点头如捣蒜，脸上依旧是那副惶恐不安的表情。
两道剑光冲天而起，化作流星，瞬间消失在了天际。
站在飞剑上，李昊-然低着头，任由狂风吹乱自己的头发，心中却是一片劫后余生的虚脱。他知道，自己暂时活下来了。他用一个必要的谎言，将自己从一个无法解释的“嫌疑人”，变成了一个有利用价值的“人证”。前路未卜，生死难料。
他悄悄地摸了摸腰间那个平平无奇的布袋，那里，藏着他唯一的底牌，和他活下去的全部希望。
他必须活下去。
不为别的，就为了有朝一日，能不再像今天这样，将自己的性命，寄托在一个谎言和别人的怜悯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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