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笼罩下的公海，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黑暗。远离陆地的灯火与喧嚣，只有无边无际的墨黑海水，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冰冷的磷光，以及头顶那片陌生而璀璨得近乎嚣张的星空。引擎被刻意调至最低航速，发出近乎耳语的嗡鸣，“海燕号”——一艘经过伪装改装的轻型高速艇，如同一个沉默的幽灵，切开平滑的海面，向着东经124度25分08秒，北纬18度41分33秒的方向悄然驶去。
程日星站在狭小的驾驶舱内，透过加了滤光膜的舷窗凝视着前方深不可测的黑暗。海风带着浓重的咸腥味和深秋的寒意灌进来，他裹紧了防风外套。身边是两名精挑细选的队员：一个曾是海军侦察部队的操舵好手，外号“舵爷”，此刻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综合导航屏幕和雷达；另一个是团队里的通讯和技术专家“蜂鸟”，负责操作着各种监听、记录和反侦察设备。
以防万一，艇上除了必要的武器装备，主要搭载了高性能的微光\/红外摄像机、超远距监听阵列、多频段信号分析仪，以及一套小型无人机弹射回收系统。他们的任务是眼睛和耳朵，不是利齿。
“距离目标坐标还有22海里，预计两小时后抵达外围观察阵位。”舵爷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惊扰了这片沉睡的海洋。
“海风号的信号呢？”程日星问。
蜂鸟调整着监听设备的旋钮，耳机紧贴耳朵：“持续收到它的‘故障’求救信号，AIS信息还在播发，位置在我们东南方向约40海里，正向西北缓慢漂移。信号强度稳定，但没有其他船只与其进行常规遇险通讯联络的迹象，很奇怪。”
“说明它‘演’得很专业，知道真正的‘观众’还没到，或者……在等特定的‘回应’。”程日星盯着雷达屏幕上那个孤独闪烁的光点，“继续监听，特别留意‘灰狼’提到的那个特定频段。”
“明白。”
快艇继续在夜色中潜行。时间在单调的引擎声和海浪的轻抚中流逝。越是接近目标海域，气氛越是凝重。这片水域安静得过分，连常见的夜间渔船灯光都看不到。
一小时后，他们抵达了预定观察阵位——距离备用锚地坐标约5海里的一片海底隆起区域边缘，这里水深相对较浅，大约800米深，洋流复杂，能提供一定的声学和雷达遮蔽。程日星下令关闭主引擎，只依靠低功率的电动辅助推进器维持基本姿态，同时放下小型锚链稳定船身。“海燕号”彻底融入黑暗与海浪之中，如同一块漂浮的礁石。
所有侦察设备悄然启动，指向坐标方向。
等待。
海上的时间变得粘稠而漫长。只有设备低沉的运行声和船员们压抑的呼吸声。远处，“海风号”的信号依旧在规律地“呼救”，像一个孤独的、蹩脚的演员，在没有观众的舞台上坚持念着台词。
突然，蜂鸟的身体猛地绷直：“有动静！不明无线电信号，短促，加密格式，来自……东北方向！距离不确定，但信号源在快速移动！”
几乎同时，舵爷紧盯着雷达屏幕，低声报告：“雷达捕捉到微弱回波！一个小型高速目标，从东北方向接近，速度很快，航向……直指‘海风号’目前预测位置！不是大型船舶，像快艇或者大型摩托艇！”
来了！接应船？
程日星立刻举起微光望远镜，调整焦距，看向东北方的海平面。起初只有一片黑暗，但很快，他捕捉到了一道极其微弱、几乎被海浪反光掩盖的航迹尾流，以及……一个隐约的、没有开启航行灯的黑色剪影，正破浪而来！
“目标确认！小型高速艇，无标识，无航行灯！正在接近‘海风号’！”程日星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的紧张，“蜂鸟，全力记录！舵爷，保持绝对静止！”
那艘黑色快艇如同暗夜中的鲨鱼，悄无声息地切入“海风号”所在的区域。在距离“海风号”约一海里处，它减慢了速度，开始绕着“海风号”缓慢巡航，似乎在观察和确认。
紧接着，蜂鸟再次捕捉到无线电信号，这次是明文，但使用了非常简单的代码替换：“海鸥呼叫巢穴，看到受伤的信天翁，周围干净。”
短暂的停顿后，另一个声音回复，同样简单加密：“巢穴收到，允许海鸥靠近检查。注意风向。”
简单的暗语交换后，黑色快艇不再犹豫，加速向“海风号”靠拢。两艘船在漆黑的海面上逐渐接近，最终并靠在一起。由于距离和夜色，程日星他们无法看清具体的人员和货物交接细节，但微光摄像机还是记录下了几个模糊的人影在两条船之间移动的轮廓，以及似乎有箱子被传递。
“他们在交接！是在转运‘货物’，还是接人？”蜂鸟屏住呼吸。
整个过程持续了大约十分钟。然后，黑色快艇与“海风号”分离，调转船头，不是返回来的方向，而是朝着……正西偏南，朝着更深邃的公海、更远离常规航线的方向疾驰而去！
“‘海风号’的‘故障’信号停止了！AIS状态更新为‘故障排除，恢复航行’，开始向东南方向加速离开！”蜂鸟快速报告。
“黑色快艇呢？航向？”程日星追问。
“正在远离！速度很快，航向正西偏南约20度！从航向判断，它的目的地很可能不是‘灯塔’主体坐标，也不是那个备用锚地坐标，而是……更远的某个点，或者，它在绕行？”舵爷分析着雷达轨迹。
情况突变！不是预想中的“北极星号”直接靠泊“海风号”接应，而是由一艘黑色快艇作为中转，从“海风号”上接走了“货物”或人员，然后驶向未知的西方！
“‘北极星号’没有出现……或者，它就在更外围等待？”程日星脑中飞速思考，“那艘黑色快艇是‘北极星’派出的接应小艇？还是另一股势力？‘海鸥’、‘巢穴’……新的代号。”
他当机立断：“蜂鸟，能不能尝试追踪那艘黑色快艇的无线电信号？哪怕只是大致方向？”
“它通讯非常短暂，之后保持静默。被动侦测很难锁定。不过……”蜂鸟快速操作着设备，“它引擎的声纹特征被我们的水下听音器捕捉到了一部分，很独特的高频振动模式，我可以尝试建立一个特征库，如果它再次出现在我们监听范围内，有可能识别出来。”
“记录所有数据。舵爷，我们保持隐蔽，继续观察备用锚地方向至少一小时。如果‘北极星号’计划在那里靠泊，它或者它的其他接应船，可能会在那个坐标附近出现。”程日星没有贸然下令跟踪黑色快艇。他们的任务是侦察，不是追击，在公海上追踪一艘不明身份的高速艇风险太高，且容易暴露。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备用锚地坐标附近的海域一片死寂，只有规律的海浪和偶尔跃出水面的飞鱼。没有任何大型船舶的踪迹，也没有其他可疑信号。
“‘北极星号’没有出现，至少没有出现在这个坐标附近。”程日星看了看时间，做出判断，“‘海风号’的任务可能已经完成——它成功将‘货物’移交给了那艘黑色快艇。‘北极星号’或许在更远的预定地点等待那艘快艇，或者……接应链条还有下一环。”
他下令：“收集所有数据，准备撤离。我们返航。”
“海燕号”如同它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启动电动推进器，缓缓脱离观察阵位，直到离开足够远的距离，才重新点燃主引擎，朝着陆地的方向加速驶去。
回程的路上，程日星整理着观察到的一切：伪装故障的“海风号”、神秘的黑色高速接应艇、简短的暗语交接、指向西方的未知航向、以及始终未曾露面的“北极星号”。行动虽然未能直接捕捉到“北极星号”或“灯塔”的交易，但却揭示了对方更加谨慎、多层中转的运输模式，并且获得了一段宝贵的黑色快艇声纹特征和交接影像。
更重要的是，那艘黑色快艇的航向……正西偏南。如果一直延伸下去，会指向哪里？某个更隐秘的岛礁？还是通往“灯塔”的另一条秘密路径？亦或是……直接前往那个“老客人”指定的某个海上或陆上目的地？
情报的碎片增加了，但拼图似乎变得更加复杂。海上耳目看到了冰山的一角，却感受到了水下那庞大阴影的更多棱角。当程日星带着这些新的谜题返回时，陆地上的博弈，也正进入一个新的、或许更关键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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