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经124度25分08秒，北纬18度41分33秒。
这串冰冷的数字被周晓芸输入海图系统，一个鲜红的十字标记在屏幕上亮起，距离代表“灯塔”主体的灰色轮廓约8.5海里，静静地悬在深邃的蓝色背景中。
“灰狼”供出的坐标，精确得令人心悸，也专业得符合他前特种部队的身份。备用锚地。一个他们此前未曾掌握的、更加隐蔽的汇合点。
安全点地下深处，已再次转移的临时指挥室内，气氛因新情报的注入而重新绷紧。惨白的灯光下，海图上的标记如同一个充满诱惑与危险的陷阱，散发着无形的引力。
“坐标可信度很高。”周晓芸调出该区域的海底地形数据、洋流历史记录和公开的卫星图像，“水深约1300米，地质稳定，远离常规航线，且处于‘灯塔’雷达覆盖的边缘扇区，符合作为隐蔽接应点的所有特征。如果‘北极星’真如‘灰狼’所说提前靠泊，这里是最可能的地点之一。”
“但接应方式变了，‘海风号’伪装故障求救……”程日星盯着那个坐标，眉头紧锁，“这意味着我们之前的观察重点必须彻底转向‘海风号’。而且，用无线电呼救代码代替荧光信号，更隐蔽，也更难被我们偶然‘发现’。”
“这正是关键。”余年站在海图前，手指轻点那个红色十字，“‘灰狼’的供词，包括这个坐标和新的接应方式，是他被俘后吐出的核心情报。但这里有个矛盾——如果他只是执行层，为何会知道如此精确的备用锚地坐标？这种级别的信息，通常只有行动策划者或船方高层才清楚。”
苏晴立刻领会：“你是说，他可能在真假参半地交代？或者，这是对方故意让他知道，并在被俘时吐出的‘诱饵’坐标？目的是将我们的注意力引向错误的地点，或者……设下埋伏？”
“不排除这种可能。”余年点头，“但‘灰狼’在听到那段伪造的‘园丁’音频后的反应，崩溃是真实的。他供出‘海风号’和无线电代码时的细节，也经得起推敲。更大的可能是，对方确实因为陆上节点被毁和我们的紧逼，临时改变了计划，启用备用方案。而这个备用方案的相关信息，‘灰狼’作为行动骨干之一，有权限知道部分。至于坐标，或许是他们这类‘外勤’在执行海上接应任务时必须掌握的导航点。”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真正的风险在于时间。‘灰狼’说靠泊可能提前到24小时内，这意味着‘海风号’的‘故障’表演和‘北极星’的接应，随时可能发生。我们没有时间去慢慢验证坐标的真伪，必须立刻行动，但又要避免一头扎进陷阱。”
“双线验证。”周晓芸提议，“我立刻调动所有能调动的资源：商用卫星、船舶自动识别系统历史数据回溯、甚至尝试接入某些气象或海洋观测浮标的数据流，重点监控这个坐标点附近海域过去48小时和未来24小时的异常活动。同时，加强对‘海风号’的实时追踪，看它是否会驶向该区域，或者在其附近开始‘故障’徘徊。”
“程日星，”余年看向他，“你挑选最精干、有海上经验的人手，准备好一条快艇和必要的伪装、侦察、通讯设备。一旦晓芸那边确认‘海风号’动向可疑，你们立刻出发，前往坐标点外围的安全距离进行隐蔽观察。记住，你们的任务是眼睛和耳朵，不是拳头。绝对禁止靠近，禁止任何可能暴露的举动。记录下一切，尤其是无线电信号和船只往来。”
“明白。”程日星眼中闪过一丝锐芒，终于有行动的机会了。
“老周，那个‘信天翁’的代号，有眉目吗？”余年问。
老周摇摇头，脸色阴沉：“道上打听了一圈，没听说这号人物。要么是新冒出来的，要么……层级非常高，只在最顶级的黑市情报圈里活动，我们以前的线够不着。能同时给袭击我们的人和可能给杨丽娅或‘影’提供情报，这个‘信天翁’不简单。”
就在这时，周晓芸面前的设备发出了一声轻微的提示音——杨丽娅回复了。
对余年之前发出的仅有“信天翁？”三个字的询问，她的回复同样简短，却意味深长：
【贪食的候鸟，哪里腐肉多，就往哪里飞。胃口大，不挑食，但只吃最新鲜的。小心它叼走你盘子里的饵，反引来更凶的秃鹫。我不喂鸟，我只观潮。——丽娅】
“贪食的候鸟”、“不挑食”、“只吃最新鲜的”——这符合情报贩子唯利是图、追逐热点情报的特征。“小心它叼走你盘子里的饵，反引来更凶的秃鹫”——警告他们，“信天翁”可能窃取或转卖他们的行动信息，从而招致更强大的敌人——可能指“灯塔”背后的国际资本，或其他黑产势力。“我不喂鸟，我只观潮”——杨丽娅再次撇清与“信天翁”的直接关系，强调自己只是观察者，但“观潮”二字，又暗示她洞悉甚至可能引导着暗流的走向。
“她在暗示，‘信天翁’是个独立且危险的情报变量，可能打乱所有人的计划。”苏晴分析道，“但也可能，是她故意放出来扰乱视线的烟雾。”
“不管是不是烟雾，我们必须假设，除了已知的各方，现在又多了一个嗅觉灵敏、唯利是图的‘候鸟’在觊觎这场乱局中的所有信息。”余年神色凝重，“所有后续行动的保密级别，提到最高。通讯加密方案再次升级，行动细节控制在最小范围。”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团队如同被上紧发条的精密仪器，在多重压力和多变的情报迷雾中，再次高速而沉默地运转起来。
周晓芸沉浸在海量数据中，试图从浩瀚的电磁海洋和像素世界里捕捉“海风号”和那个坐标点的蛛丝马迹。程日星和他挑选的队员开始检查装备，研究海图，制定各种情况下的观察和撤离预案。苏晴和林晓则继续推进法律和舆论战线，利用袭击事件持续对诺亚施压，同时小心翼翼地避开可能暴露他们掌握新情报的措辞。
时间在紧绷的等待和积极的准备中悄然流逝。数小时后，周晓芸那里传来了第一个重要发现。
“有动静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海风号’在半小时前，于菲律宾以东正常航道区域，突然减速并偏离预定航线约5度，开始向西北方向，也就是……我们关注的坐标点大致方向缓慢漂移！同时，它的AIS信号开始闪烁不稳定，播发的状态信息中出现了‘主机故障，请求援助’的代码！它开始‘表演’了！”
“能确认它是真故障还是伪装吗？”余年立刻问。
“从它减速和航向改变的动力学特征看，不像是严重机械故障导致的失控，更像是主动的、有控制的机动。而且，‘故障’代码的发送间隔和格式，与标准遇险信号略有差异，更像是……预设好的脚本。”周晓芸快速分析，“综合判断，‘灰狼’关于‘海风号伪装故障’的供词，可信度很高！”
“它距离备用锚地坐标还有多远？预计到达时间？”
“目前直线距离约65海里，以它现在的漂移速度，加上可能的后续机动，如果目标就是那个坐标，预计抵达时间在18到24小时之后。这和时间窗口吻合！”
“北极星号呢？有动向吗？”
“暂时没有发现‘北极星号’的明确信号。它很可能处于无线电静默和AIS关闭状态。”周晓芸回答，“但‘海风号’开始表演，意味着接应流程可能已经启动。‘北极星’号或许正在从某个隐蔽位置向备用锚地靠拢。”
时机到了。
“程日星，行动。”余年果断下令，“按计划，前往坐标点外围预设观察位。保持最高隐蔽状态，记录‘海风号’动态，重点监听其无线电通讯，特别是‘灰狼’提到的那个特定呼救代码频段。如果发现‘北极星’号或其派出的小艇……不要惊动，获取影像和特征信息后，立即撤离。”
“明白！”程日星的声音透着跃跃欲试的沉稳。
快艇在夜色掩护下悄然离港，如同利箭射向漆黑而未知的深海。他们的目标，是那个精确到秒的坐标点，是正在上演的“故障”戏码，是隐藏在海平面之下、连接着“灯塔”罪恶的蛛丝马迹。
而留在陆地上的众人，心也仿佛随着那艘小小的快艇，悬在了波涛汹涌的公海之上。锚点已标定，迷雾却未散。“信天翁”在何处窥视？杨丽娅又在“观”怎样的“潮”？“北极星”的阴影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交接？而那个被“医生”渴求的“特殊订单”——许婕，在层层保护下，能否真正安全？
所有的答案，似乎都系于那片遥远海域即将发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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