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夏子躬身退下,殿内又剩皇上一人。御案上的奏折摊开着,朱砂批语写了半行便停住,眼前却晃过柔儿方才垂首时,害羞的模样,像只受惊的小兽。
他指尖在奏折上敲了敲,终究没再往下看,他将卷宗收好,放回御案,转身往偏殿去。廊下的宫灯次第亮着,暖黄的光映在青砖上,投下他长长的影子,一步一步,竟像是踏在三年前的记忆里。偏殿的门虚掩着,里面静悄悄的,只闻见一缕极淡的香气——不是宫里常用的龙涎香、安息香,是一种极清浅的玉兰香,混着皂角的洁净气,和当年纯元常用的玉兰胰子,竟是一模一样。
皇上推门进去时,柔儿正坐在窗边的绣墩上,身上那件石榴红撒花软缎寝衣,衬得她肤色愈发雪白。累丝嵌珠的点翠簪斜插在发间,珠玉流光,却压不住她眼底的局促——她双手交握放在膝上,目光落在地面的金砖缝里,连皇上进来的脚步声都没听见。
“抬起头。”皇上的声音比白日里温和了许多,没有了朝堂上的威严,只剩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柔儿猛地回神,忙站起身,依言抬首。烛光落在她脸上,比白日里更添了几分柔媚——眼尾微微上挑,是纯元最标志的“桃花眼”;笑时唇角的梨涡浅浅,是他曾无数次吻过的模样。她见皇上盯着自己,眼底的局促又深了几分,竟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抬手拢了拢鬓边的碎发——这个动作,与纯元当年在王府花园里,被风吹乱头发时的模样,分毫不差。
皇上看着她恭顺的模样,想起方才苏培盛的话——“邻里都叫她小玉兰”。玉兰,是柔则最喜欢的花。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轻声问:“他们为何叫你小玉兰?”
柔儿愣了愣,眼底闪过一丝茫然,随即低声道:“回皇上,是因为奴婢小时,家门口种着一棵玉兰树,花开时香得很……同乡说奴婢的名字里带个‘柔’字,眉眼又像玉兰一样软,便这么叫了。”
“玉兰树……”皇上喃喃重复,眼前似浮现出王府里的那棵玉兰树,每年春天,柔则总爱坐在树下看书,花瓣落在她发间、书页上,美得像幅画。他忽的伸手,握住了柔儿的手腕——她的手腕很细,骨头硌得人疼,与柔则圆润的手腕截然不同,可那微凉的温度,竟让他恍惚觉得,握住的还是当年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子。
柔儿被他握得一僵,却不敢挣扎,只垂着眼,任由他握着。皇上的掌心很热,烫得她手腕发麻,也烫得她耳尖又红了起来。
皇上握着她的手腕,看了许久,才缓缓松开。他转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声音轻得像梦呓:“柔则……当年你最喜欢的,就是玉兰。”
柔儿站在原地,不敢接话。她虽不知“柔则”是谁,却听剪秋私下提过,皇上心里,住着一位故去的皇后娘娘,而自己,长得极像那位娘娘。她知道,自己的荣华富贵,全靠这张脸。
“皇上。”柔儿对着皇上怯生生地唤了一声,垂首时,发间点翠簪上的珍珠轻轻晃动,映着烛光,落在金砖上,碎成点点流光。
皇上没说话,只走上前,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轻轻一抬。烛光落在她脸上,比白日里更柔——睫毛纤长,垂落时像两把小扇子;唇瓣被烛火映得泛红,是他记忆里纯元最爱用的“胭脂雪”的颜色,他柔声说:“柔则……这么多年,朕终于等到你了。”
柔儿身子一僵,却不敢动,只低声道:“皇上,奴婢是柔儿,不是……”
“朕知道。”皇上打断她,指尖移到她的眉眼间,轻轻描摹着眉峰的弧度,“可你像她,太像了。”他俯身,气息落在她额间,带着龙涎香的清冽,“今夜,你便替她,陪着朕。”
柔儿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被恭顺取代。她知道,这是皇后娘娘的安排,也是她通往荣华的必经之路。她微微仰头,闭上眼,声音轻得像叹息:“奴婢……遵旨。”
帐幔被皇上亲手落下,明黄色的锦缎将两人裹在其中,烛火被风吹得晃了晃,终是渐渐暗了下去。偏殿内的气息,从清浅的玉兰香,慢慢染了暖,银漏的滴答声里,混进了低低的呢喃与喘息——皇上的声音里,时而唤着“柔则”,时而念着“柔儿”,而柔儿,只静静应着,将所有情绪都藏在眼底,只余下身下的温顺。
这一夜,养心殿的烛火亮到了天明。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苏培盛便候在殿外,听见里面传来皇上的声音,忙躬身进去。帐幔未掀,只闻见一缕混合着龙涎香与女子脂粉的暖香。皇上靠在床头,柔儿还睡着,侧脸埋在明黄色的锦被里,头发散开,露出颈间淡淡的红痕。
“苏培盛。”皇上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却难掩一丝愉悦,“传朕旨意。”
苏培盛忙垂首:“奴才在。”
“昨日侍寝的宫女柔儿,”皇上指尖划过柔儿熟睡的脸颊,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不必从官女子做起,破格封为答应,赐号‘柔’,即刻搬去储秀宫居住,份例按答应规制翻倍,再赏锦缎百匹、珠玉一箱。”
苏培盛心头猛地一跳——宫女侍寝,历来是从最低等的官女子做起,若得圣宠,才逐步晋封。如今直接封答应,还翻倍份例,这已是天大的破格!他不敢多言,忙躬身应道:“奴才遵旨,这就去传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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