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儿,好名字。”皇上指尖微顿,目光落在那抹垂首敛眉的纤细身影上,指腹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语气里竟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柔和。
“抬起头来。”宜修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柔儿身子微颤,依言缓缓抬首。皇上霎时倒抽一口凉气——若说甄嬛只是眉眼依稀有几分纯元皇后的影子,这柔儿,竟是五官神态都与纯元如出一辙。眼波流转,鼻梁秀挺若玉雕,连唇瓣的弧度都分毫不差,恍惚间,他竟以为是纯元皇后重回眼前。阳光落在她发间素银簪上,竟让他错以为是纯元皇后披着当年那件藕荷色宫装,踏光重回眼前。
宜修亦看清了柔儿的脸,瞳孔猛地一缩,她侧眸看向皇上,素来平稳的声音竟不自觉发颤:“皇上……这、这姑娘……”
“你何时进的宫?”皇上的视线死死盯着在柔儿脸上,像要透过这张脸,望进三年前的时光里,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回、回皇上,奴婢半年前进宫。”柔儿被这灼人的目光看得浑身发紧,声音轻细如蚊蚋,指尖绞着衣角,带着几分怯意,“原在御膳房当差,每日只是切配蔬果、清洗食器,前几日内务府说缺个识字的使唤,才调了过去的。”
“不必回内务府了。”皇上挥了挥手,语气果决,见她抬头时眼底满是茫然,那双眼眸里的懵懂无措,那模样竟也与纯元初入府时有几分相似,不由得心情大好,朗笑出声,“哈哈哈,皇后素来心细,会为你安排好去处。”
“臣妾明白。”宜修垂眸应下,长长的睫毛掩去眼底翻涌的暗潮,再抬眼时,语气已恢复了平日的平稳,“柔儿,你且随本宫回景仁宫。”
“是。”柔儿低低应了声,跟着剪秋往景仁宫走去。
皇上望着那抹酷似纯元的背影,直至消失在殿门外,才尽兴离去。而宜修站在原地,望着柔儿纤弱的背影,眼底却缓缓漫开一抹深不见底的笑意,那笑意不达眼底。
到了景仁宫正殿,宜修斜倚在软榻上,剪秋捧着一盏刚沏好的雨前龙井侍立一旁,殿内只余银漏滴答的轻响。柔儿规矩地站在殿中,藕荷色宫女服衬得她身形愈发单薄,头垂得更低,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一会跟着剪秋去梳洗。”宜修端起茶盏,氤氲的水汽模糊了她的神色,,“挑那件石榴红的撒花软缎寝衣,夜里,本宫会让人送你去养心殿侍寝——宫里的规矩,什么该说,什么该做,不用本宫多教吧?”
柔儿心头猛地一震,膝盖“咚”地砸在金砖地面上,她伏在地上,声音却愈发恭顺,:“奴婢明白,此生定以皇后娘娘马首是瞻。”
“很好。”宜修指尖划过茶盏描金的边缘,语气轻淡,“只要你听话,本宫保你一世荣华,无人能及。”
“谢皇后娘娘恩典!”柔儿重重叩首。
宜修微微颔首,剪秋便上前,虚扶了柔儿一把,引着她从侧门退下。殿内只剩宜修一人,她端起茶盏,对着空无一人的殿门,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茶盏里的茶水映出她眼底的厉色,心中冷笑:甄嬛,如今有了这张“活的纯元”,本宫倒要看看,皇上眼里还有没有你,你还能如何翻身!
这边景仁宫暗流涌动,养心殿内亦是一片沉寂。皇上折返时,苏培盛早已奉了热茶,青瓷茶盏搁在御案一角,氤氲的热气裹着龙井的清香。苏培盛刚要退下,便听皇上忽的开口:“苏培盛。”
“奴才在。”苏培盛脚步一顿,忙躬身应道,垂首候示。
“去查。”皇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御案上的奏折封皮,声音压得极低,“查清楚柔儿的底细——她的籍贯、家眷、半年前进宫的由头,都给朕查得明明白白。”
“是。”苏培盛心头微动,低声问:“皇上是怕……这姑娘是有人故意安排进……进您跟前的?”
皇上抬眸望了眼窗外,暮色已浓,檐角的宫灯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他沉默片刻,语气淡却笃定:“查清楚,总安心些。柔则,容不得旁人作践。”
“奴才明白。”苏培盛不敢多言,蹑足轻步退了出去。
殿内彻底静了,皇上紧绷的肩膀缓缓松弛下来,指尖悬在半空,许久,才轻轻落在御案下一个描金锦盒上。他打开锦盒,里面静静躺着一支白玉发簪,簪头雕着一朵盛放的玉兰花,花瓣边缘还留着细微的磨损——那是纯元皇后最爱的簪子,当年她难产去后,这簪子便被他收在盒里,日日相伴。
皇上指尖抚过冰凉的玉簪,眼神忽而柔得似水,像对着空气,又像对着三年前的旧人,轻声呢喃:“柔则……是你吗?是你念着朕,寻着朕来了吗?”声音很轻,却带着无尽的怅惘,落在空殿里,显得格外寂寥。
待到傍晚,殿外传来苏培盛轻缓的脚步声。他捧着一卷牛皮卷宗进来,躬身将卷宗放在御案上,低声回禀:“皇上,这是柔儿姑娘的卷宗,奴才亲自去内务府调了底册,又派小厦子去御膳房、甚至她半年前落脚的京郊义庄都查了——确是半年前进宫,籍贯河南开封府。前几年河南闹大荒,她爹娘都饿死了,是一路乞讨逃难到的京城,在城外义庄帮过几个月的活,后来内务府采买宫女,她因识得几个字,才被选进来的。”
苏培盛顿了顿,又补充道:“御膳房的刘总管说,这姑娘性子闷,平日里除了干活就是待在杂役房,从不与人争,调去内务府也是因为手脚麻利,没出过半点差错。奴才又查了她的同乡,在京郊做小买卖的老乡说,她自小就长这样,邻里都叫她‘小玉兰’……奴才查遍了,确实没有任何异常。”
“好。”皇上拿起卷宗翻了两页,目光落在“父母双亡,孑然一身”那行字上,微微抬眉,眼底的疑虑散了几分,指尖又落回那支白玉簪上。
这时,小夏子轻手轻脚进来,躬身禀道:“皇上,皇后娘娘那边派人回话,说柔儿姑娘已经梳洗妥当,现下已经送到养心殿偏殿候着了。”
皇上微微颔首,指尖将白玉簪放回锦盒,缓缓合上盖子,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知道了。让她……先在偏殿等着,朕处理完这几本奏折,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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