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被消毒水的气味浸泡得有些发白。
姜芸站在张强的病床前,静静地听着他梦呓般的呢喃。“绣娘……金针……槐树……”每一个词,都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心中漾开一圈圈复杂的涟漪。
那个民国绣娘的幻影,再次浮现。她似乎不仅仅是一个存在于日记和空间里的符号,而是以一种更神秘、更直接的方式,介入了他们的现实。她指引张强藏匿协议,又在他昏迷的边缘,给予模糊的提示。
这究竟是什么?是灵泉的某种延伸意识,还是……别的什么?
姜芸压下心头的疑惑,现在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候。她侧过头,对林晓轻声说:“你联系一下王阿姨,让她找到协议后,直接送到派出所。我们先开始。”
“开始什么?”林晓有些不解。
姜芸没有回答,而是从随身携带的布包里,取出了一个绣绷。那是一块素白的绸缎,上面已经用淡墨勾勒出了一幅凤凰的轮廓,正是《百鸟朝凤》的局部。
“我们要在这里,开一个‘绣坊’。”姜芸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林晓瞬间明白了。她的眼睛亮了起来,重重地点了点头:“我这就去安排!”
很快,合作社的几位核心绣娘被接到了医院。张师傅也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赶了过来。他们没有喧哗,只是安静地在病房的一角,将几张椅子拼在一起,搭起了一个临时的工作区。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户,照亮病房里的浮尘时,这个奇特的“绣坊”开始运转了。
丝线穿过绸缎的“沙沙”声,取代了监护仪单调的蜂鸣。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里,渐渐混入了桑蚕丝特有的、淡淡的草木清香。
姜芸坐在最前面,她没有立刻下针,而是先对着病床上的张强,用一种近乎呢喃的、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开始讲解。
“《百鸟朝凤》,最难的不是凤羽的繁复,而是凤眼。所谓‘画龙点睛’,绣凤亦是如此。”她拿起一根墨黑色的丝线,在指尖捻动,“这一针,叫‘滚针’,要绣出眼眸的深邃,就不能急。针脚要细密,像水波一样,一圈一圈地荡开。心要静,手要稳,想着凤凰翱翔于九天之上的孤高与威严。”
她的声音,像一条温柔的溪流,在安静的病房里缓缓流淌。
张师傅坐在一旁,闭着眼睛,手里摩挲着一枚老旧的顶针,仿佛在用全身的力气,去感受这份久违的、纯粹的匠心氛围。其他的绣娘,也都屏息凝神,手中的针线随着姜芸的讲解,或快或慢,或轻或重,整个空间里,只有丝线与绸缎的私语。
王桂香是在中午赶到的。她眼圈红肿,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用油布包着的东西。她将协议原件交给等在门口的警察后,没有离开,而是默默地走到病房角落,拿起那本民国绣娘日记,坐了下来。
起初,她只是看着。但当她看到姜芸专注的侧脸,看到张师傅肃穆的神情,看到那些年轻的绣娘眼中闪烁的光芒时,她颤抖着翻开了日记。
“……民国十六年,冬。师父说,绣品是有魂的。你的心是什么样,绣出来的魂就是什么样。你若心浮气躁,绣出的花鸟便了无生气;你若心怀悲悯,绣出的草木便自带温情……”
她的声音沙哑、生涩,带着浓重的乡音,却奇异地与姜芸的讲解声融合在了一起。
一个讲的是技法,一个读的是心法。
姜芸的针尖在绸缎上起舞,勾勒出凤凰眼眸的轮廓。王桂香的声音,则像是从遥远的时空传来,为这技法注入了灵魂。
时间,就在这一针一线、一字一句中,悄然流逝。
张强依旧昏迷着,但他的眉头,却渐渐舒展开来。他不再说那些混乱的呓语,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
第三天下午,姜芸正在绣凤凰冠上最后一根金色的羽翎。这是一个极其精细的活,需要将金线劈成比发丝还细的数股,再用特殊的针法盘绕上去。
“这一针,叫‘盘金锁’,要锁住金线的光华,让它既璀璨,又不刺眼。”她的声音因为连日的讲解而有些嘶哑,但依旧专注,“就像一个匠人的名声,要靠一辈子的心血去守护,不能让它沾染一丝铜臭……”
就在她的话音落下的瞬间,病床上,张强的手指,轻轻地动了一下。
那动作极其轻微,若非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几乎无法察觉。
但姜芸看到了。
她的心猛地一跳,手中的针尖一顿,险些扎到自己的手指。她抬起头,紧紧地盯着张强。
“强强……”王桂香也看到了,她停下朗读,声音颤抖地呼唤着。
张强的眼皮在颤动,似乎在与某种无形的力量抗争。他的嘴唇翕动着,发出了一个模糊的音节。
“……针……”
姜芸立刻明白了。她放下手中的绣品,走到床边,俯下身,将自己的手,轻轻地覆盖在张强的手上。
“对,是针。”她柔声说,“金线要选桑蚕丝做的,韧性才好。绣的时候,要顺着丝线的纹理走,不能急。你记不记得?你以前学的时候,我教过你。”
她的话语,像一把钥匙,试图去开启他尘封的记忆。
张强的手指,在她的掌心下,开始无意识地蜷缩、伸展,像是在模仿穿针引线的动作。
“……顺着……纹理……”他含糊地吐出几个字。
“对,顺着纹理。”姜芸的眼眶有些湿润,她能感觉到,一股微弱但顽强的生命力,正在张强的身体里,重新苏醒。
这不再是灵泉的强行续命,而是“匠心”的唤醒。是苏绣的魂,在将他从“绣痴”的魔障中,一点点地拉回来。
又过了一周。
张强已经能够清醒地坐起来。他瘦得脱了形,眼神却不再有之前的狂乱和贪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澄澈。
那天下午,阳光正好。姜芸将那幅在医院里绣好的《百鸟朝凤》局部,挂在了他的床头。凤凰的眼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仿佛真的有了生命。
张强看着那幅绣品,看了很久很久。
“以前……我只想着,这绣品能卖多少钱。”他开口,声音虚弱但清晰,“我从来没想过,这一针一线里,藏着这么多东西。”
他转过头,看着姜芸,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对不起……我……我对不起苏绣,也对不起你。”
姜芸摇了摇头,递给他一杯温水:“现在明白,还不晚。”
张强接过水杯,却没有喝。他看着姜芸,忽然说:“我昏迷的时候,总做一个梦。梦里,我回到了那个空间,看到了那个民国时候的绣娘。”
姜芸的心猛地一紧。
“她一直在绣,绣的是一幅山水。她不说话,只是偶尔抬头看我一眼。”张强的眼神变得有些迷离,“她的手里……拿着一根金针。那根针……和你空间里的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这个信息,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姜芸心中所有的迷雾。她与民国绣娘之间的联系,远比她想象的要深刻。那不仅仅是传承,或许……是某种宿命的延续。
“她还跟我说了一句话。”张强努力回忆着,“她说,‘心若偏了,针就会断’。”
心若偏了,针就会断。
简单的一句话,却道尽了匠心的真谛。
当晚,姜芸回到合作社,第一次主动进入了那个空间。
她走到灵泉池边,惊喜地发现,池底那些狰狞的红色纹路,已经褪去了大半,只剩下几道淡淡的痕迹,像即将愈合的伤疤。
她翻开那本民国绣娘日记,泛黄的纸页上,一行娟秀的字迹,不知何时已经浮现出来:
“匠心可化戾气,正念能续泉魂。”
姜芸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那行字,心中百感交集。她终于找到了破解灵泉反噬的方法,不是靠什么秘术,而是靠最本源、最朴素的匠心。
她抬起头,看着空间里那棵静静矗立的桑树,看着那池重新变得清澈的泉水,忽然觉得,自己与这个空间,与那位素未谋面的民国绣娘,前所未有地亲近。
她走出空间,走到窗前,看着夜空中的繁星。
张强正在慢慢康复,山崎的阴谋被挫败,合作社也重归团结。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但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山崎株式会社在日本注册“苏绣”商标的申请,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引爆。而那位民国绣娘留下的秘密,关于灵泉的源头,关于那根一模一样的金针,还等待着被揭开。
前方的路,依旧充满了未知与博弈。
但此刻,姜芸的心中,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宁静与坚定。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曾因灵泉反噬而颤抖,曾因绝望而无力,也因创造而充满力量的手。
她知道,真正的力量,从来不是来自什么神奇的泉水。
而是来自这指尖,这心中,那份永不磨灭的,对美的坚守,对传承的担当。
这,才是苏绣真正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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