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眼之上,因通天教主那一指而获得的短暂静止被瞬间撕裂。
风暴再起,比之前更加狂暴,仿佛整个归墟都在为孙悟空的纵身一跃而震怒。
然而,真正的威胁并非来自脚下这片虚无。
苍穹之上,三十三重天的云层陡然裂开十二道巨大的豁口,金光如瀑,倾泻而下。
伴随着“哗啦”的巨响,十二条粗如山脉的金色锁链,从豁口中垂落,每一条锁链的末端,都拖曳着一尊顶天立地的身影。
十二尊金甲神将,踏着虚空,缓缓降临。
他们的面容,在场众人无一不识,无一不惧。
中央为首者,身披九龙袍,面容威严,赫然是三界主宰玉皇大帝;其左侧,宝相庄严,慈悲低眉,正是西天佛主如来;右侧,仙风道骨,手持拂尘,乃是道祖太上老君。
其余九尊,亦是紫微大帝、后土皇只、东华帝君这般镇压一个时代的至高存在。
他们一经现身,一股足以压垮星辰的威势便笼罩了整片战场。
鹏魔王刚稳定下来的心神再次剧烈翻腾,几欲跪倒。
就连杨戬那颗因反叛而坚硬如铁的心,也在此刻不受控制地悸动起来。
那是铭刻在三界所有生灵神魂深处的敬畏。
但这份敬畏,只持续了短短一息。
“不对……”镇元子双目微眯,他那双看过无数纪元更迭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极致的凝重与一丝骇然。
他死死盯着那十二尊神只,“他们身上,没有灵韵波动,没有大道共鸣,连一丝一毫的元神气息都没有。”
哪吒手持弑神枪,枪尖的红缨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他冷笑道:“何止没有元神,你看他们的眼睛。”
众人闻言望去,无不心头一凛。
那十二双本该蕴含宇宙生灭、众生悲喜的眼眸,此刻却空洞无神,宛如两颗最纯粹的琉璃,只倒映着眼前的景象,却没有任何情绪的反馈。
他们就像十二尊被雕琢到极致,却唯独缺少了“魂”的完美雕像。
“这不是分身,更不是法相……”镇元子声音低沉,一字一顿,仿佛在揭示一个亵渎神明的秘密,“是‘替身俑’!用上古机关术浇铸青铜骨架,再以天道命丝为驱动核心,最后覆上神只金身,模仿其威压与形态……真正的他们,早就不在三十三天了!”
他猛然抬手,指尖划过虚空,一丝微弱的地脉残识被他引动,如水波般荡漾开来,触碰到了那些金甲神将。
透过这丝联系,众人清晰地“看”到,驱动这些神将行动的,并非什么无上法力,而是一根根在他们体内精密运转的、闪烁着七彩光芒的丝线。
“我早该想到了!”哪吒原来我们叩拜了千年的,根本就不是神,只是一群……提线木偶!”
话音未落,他已暴射而出!
弑神枪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血色闪电,挟着他全部的愤怒与决然,悍然刺向那尊“玉皇大帝”的胸膛!
“铛——!”
没有血肉被洞穿的闷响,只有金石交击的刺耳锐鸣。
枪尖深深没入金甲,未见一滴神血飞溅,反而有一缕比发丝更细的银色丝线,自伤口处应声断裂。
那断裂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玉皇大帝”那威严万古的面庞,在银丝断裂的刹那,骤然僵直。
随即,一道道裂痕以伤口为中心,如蛛网般迅速蔓延开来,金色的面具寸寸剥落,露出的,是一张布满繁复符文的青铜颅骨!
众人悚然!
所谓至高神只,竟真是以远古机关术与命理符文打造的“执礼傀”!
他们存在的意义,或许只是为了日复一日地维持天道威严的表象,一个持续了无数万年的惊天骗局。
就在此刻,通天教主留下的那道剑柄虚影骤然剧烈震颤,与海眼深处孙悟空正在接近的戮仙剑产生了强烈共鸣,发出一阵穿透神魂的嘶鸣。
这声剑鸣,仿佛一个指令。
十二尊“替身俑”同时有了动作,他们机械地抬起手,掌心各自浮现出一枚玄奥无比的金色符印。
十二枚符印升腾而起,在空中交织、融合,迅速凝聚成一道覆盖天地的“天律封印阵图”!
阵图缓缓下压,所过之处,空间凝固,时间冻结,连咆哮的归墟风暴都开始变得迟滞。
他们竟是要将整片归墟海眼,连同其中的一切,彻底封印!
鹏魔王仰天长啸,双翼一振,刚刚由吞噬狮驼王而得来的阴阳二气化作黑白两条巨龙,咆哮着撞向阵图,却在接触的瞬间被消磨殆尽,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杨戬额间天眼圆睁,但这一次,他看到的不再是天道系统给出的数据,而是那阵图中密密麻麻、如同蛛网般交错的命丝节点。
他能看到阵法的弱点,却无法在它完全闭合前将其击破!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素白的身影,仿佛从时间的夹缝中走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战场边缘。
来者一身白衣,容颜绝世,气质清冷得如同万年玄冰。
她手中托着一方古朴残破的织锦梭,梭上缠绕着无数七彩丝线,流光溢彩,仿佛将三界众生的命运都缠绕其上。
玄女!上古的织命者!
“你们看不见,”她的声音清冷如月光,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因为你们都活在‘已被写好的剧本’里。这十二尊傀儡,不过是天道系统用来震慑众生、维持剧本秩序的仪式性符号。”
她抬眼,望向那正在缓缓下压的封印阵图,目光似乎穿透了时空。
“真正掌控一切的,是‘织命台’上的那位。”
话音刚落,玄女将手中的织锦梭猛然抛向空中。
她伸出玉指,在自己眉心轻轻一点,一滴殷红如血钻的精血飞出,瞬间染红了织锦梭上所有的丝线。
“以我之命,乱天之序!”
她双手结印,对着那漫天丝线,猛然一扯!
嗡——!
天地间的一切声音,在这一刻都消失了。
所有人的视野中,只剩下那被玄女强行扯动的命运丝线。
整个世界的背景仿佛变成了一张巨大的织锦,而玄女,正在用自己的生命,暴力地撕扯着这张锦缎!
那十二尊神将的动作瞬间迟滞,眼中的琉璃金光疯狂闪烁,如同信号不良的机器。
驱动他们的命丝,正在被强行干扰、篡改!
“就是现在!”杨戬暴喝。
机会,只有一瞬!
孙悟空正处于急速下坠与无尽黑暗之中,他能感受到上方的封印之力正要将海眼彻底闭合。
就在裂缝即将缩小到仅容一人通过的瞬间,他看到了那道被强行撕开的破绽!
“吼!”
鹏魔王双翼卷起最后的阴阳二气,不再攻击阵图,而是化作一道巨大的风暴屏障,硬生生顶住了离他最近的三尊神将片刻。
杨戬的第三只眼射出一道璀璨至极的“逆观之光”,精准无比地轰击在阵图核心一处最薄弱的命纹节点上,使其运转出现了刹那的停顿。
哪吒则狂笑着将手中的乾坤圈与混天绫同时引爆,金与红的光芒化作毁灭性的冲击波,在垂落的金色锁链间炸开了一片短暂的真空地带!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给孙悟空争取这万分之一刹那的时间!
孙悟空的身影如一道逆冲的流光,在那裂缝闭合的最后一刻,穿了过去。
他凌空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那悬浮在黑暗中心,散发着无尽孤寂与不甘的古朴长剑!
戮仙剑!
剑入手,一股足以撕裂圣人神魂的滔天煞意,混合着被囚禁亿万年的怨念与杀机,轰然冲入他的识海!
无数神魔陨落的画面,无数世界崩灭的悲鸣,瞬间就要将他的意志彻底冲垮。
“滚!”孙悟空牙关紧咬,七窍中渗出金色的血液,他对着识海中那股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剑意怒声咆哮,“我不是你的容器!我是你逃不过的劫!”
他体内的混沌本源,在那上古第一杀伐之气的刺激下,彻底爆发!
如果说戮仙剑的剑意是毁灭一切的终结,那孙悟空的混沌本源,便是包容一切、重构一切的起始!
两者同根同源,却又截然对立。
在孙悟空不屈的意志驾驭下,混沌本源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蛮横地将那狂暴的剑意包裹、镇压、最终与其共鸣!
戮仙剑发出一声仿佛获得新生的清越剑鸣,剑身上密布的裂痕中,涌出的不再是纯粹的煞意,而是与孙悟空的混沌妖力完美融合的……创世杀机!
神兵,入手!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可以撤离之际,远处的玄女突然身形一颤,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她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那里,一根肉眼看不见的、由纯粹的“法则”凝聚而成的命丝,正从虚空中探出,贯穿了她的心脏。
“我说得……太多了……”她惨然一笑,绝美的脸上露出一丝解脱,“但没关系,你们已经知道……我们触碰了禁忌。”
她拼尽最后的气力,将那方已经黯淡无光的织锦梭掷向孙悟空的方向。
“去……去找‘初代织命台’……在那里,你能看见……谁才是真正的……棋手……”
话音未落,她的身体便如被风吹散的沙画,化作亿万光点,消散在归墟的狂风之中。
命运的织造者,因泄露了命运的秘密,而被命运本身所抹杀。
当命运本身都成为一件可以精准刺杀的武器时,谁又能确保,自己不是棋盘上,另一个即将被抹去的角色?
风暴仍在呼啸,但三界之中,某个无人注视的角落,一捧早已熄灭亿万年的古老灰烬之下,一点微弱的火星,仿佛被这撕裂天网的震荡所惊醒,悄然……亮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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