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水晶球静静地躺在顾长生的掌心,触感温润,仿佛只是一块寻常的凡物。
然而,它的内部,却囚禁着一片小小的、正在无声咆哮的风暴。
无数缕比发丝还要纤细百倍的银灰色光丝,在其中疯狂地、毫无规律地游走、碰撞、纠缠。它们时而汇聚成一团混沌的漩涡,时而又猛然炸散,化作漫天星屑。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没有可循的轨迹,唯一的共同点,便是那股源自核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纯粹的饥饿感。
仅仅是注视着这片微缩的混乱,顾长生的神魂深处,那被强行嫁接业力时留下的刺痛感便又开始隐隐作祟。
他攥紧了水晶球,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迈步走入了那片永恒的清冷之中。
凰曦夜的寝宫一如既往,空旷、寂静,巨大到足以让任何声音都消弭于无形。冰冷的黑曜石地面光滑如镜,倒映着穹顶之上那枚散发着清辉的月光宝珠,也倒映出顾长生疲惫而孤单的身影。
她没有坐在王座上。
在寝宫中央那片最开阔的区域,凰曦夜身着一袭素白的长裙,正背对着他,用一张雪白的丝帕,极为缓慢地、一寸一寸地擦拭着一柄横置于架上的、造型古朴的漆黑长剑。
那动作轻柔、专注,仿佛不是在擦拭一柄凶器,而是在拂去一件稀世珍宝上的微尘。
她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顾长生也没有开口。他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他知道,这片沉默,是他们之间无需言说的默契。在这座冰冷的宫殿里,只有他,被允许用沉默来回应她的沉默。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丝帕划过剑身的“沙沙”声,与他自己沉重的心跳声,交织成一种奇异的、令人窒息的韵律。
终于,凰曦夜擦完了最后一片剑刃。她将那张纤尘不染的丝帕整齐地叠好,放在剑架一旁,这才缓缓转过身来。
她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顾长生身上。那双琉璃般清冷的眼眸里,没有询问,只有一种平静的审视,却让顾长生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看得一清二楚。她看到了他嘴角的血迹,看到了他衣衫上的破损,更看到了他眉宇间那股尚未完全散去的、劫后余生的疲惫与凝重。
“你受伤了。”
她的声音很轻,没有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小伤。”顾长生摇了摇头,压下喉头翻涌的气血,走上前几步,将手中的水晶球,轻轻地放在了那柄刚刚被擦拭过的漆黑长剑旁边。
“但我带回来的东西,可能会给这个世界,带来一道很深的伤口。”
凰曦夜的视线,终于从他脸上移开,落在了那枚内部风暴肆虐的水晶球上。
她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顾长生深吸一口气,开始了他详尽的汇报。他没有描述战斗的惨烈,也没有渲染气氛的恐怖,只是用最平静、最客观的语调,将疫区深处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从那个名为“饕餮翁”的古老意志如何苏醒,到它那匪夷所思的吞噬法则。
“……它不是在破坏,而是在‘消化’。生机、玄气、记忆、乃至法则本身,在它的领域里,都会被剥离、抽干,变成它的一部分。”顾长生顿了顿,声音变得有些沙哑,“我们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无论正邪,都建立在对天地玄气的‘运用’之上。而它,是在‘抹除’。”
他抬起头,直视着凰曦夜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它甚至能将‘原罪业力’,强行嫁接到一个本不该拥有它的人身上。曦夜,这种污染,比任何刀剑都可怕。”
寝宫内,再次陷入了死寂。
凰曦夜静静地听着,那张清冷绝美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但她那双垂在身侧的手,却不知何时悄然握紧。
她缓缓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没有去碰触那枚水晶球,而是悬停在它的上方,似乎在用一种更本源的方式,感知着其中蕴含的法则。
良久,她才轻声开口,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顾长生。
“记忆……也会被吞噬?”
“是。”顾长生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后怕,“阮娘的孩子,一部分记忆已经被抹去了。如果不是我撤得快,他可能会忘记自己的母亲是谁,甚至忘记自己是谁,变成一个空洞的、只剩下本能的躯壳。”
凰曦夜的指尖,几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
她终于伸出手,将那枚水晶球轻轻拈了起来,放在眼前。那双能洞悉世间一切法则的帝眸,此刻正专注地凝视着其中那团混乱的能量。
顾长生看到,当她的指尖触碰到水晶球的瞬间,球内那无数狂乱的银灰色光丝,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鲨群,猛然变得更加狂暴,疯狂地冲击着内壁,似乎想要破壁而出,将她那纯净而磅礴的帝君之力一并吞噬。
一丝冰冷的、源自太古的饥饿感,顺着她的指尖,试图侵入她的神魂。
然而,下一刻,一股更加霸道、更加孤高的意志,从凰曦夜的眼眸深处轰然降临。
嗡!
水晶球内的所有光丝猛然一滞,仿佛被一座无形的大山当头镇压,瞬间从咆哮的凶兽,变成了一群瑟瑟发抖的绵羊。
“有趣的法则。”
凰曦夜收回了手,将水晶球重新放回剑架之上。她的脸上,那层万年不化的寒冰,似乎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
那裂痕的名字,叫做警惕。
顾长生知道,她已经完全明白了这件事的严重性。饕餮翁的存在,不仅仅是一个强大的敌人,更是一种“概念”层面的威胁。它会侵蚀这个世界赖以存在的根基,记忆、情感、因果……当这些东西都被吞噬殆尽,世界就算还存在,也只剩下一具空洞的骨架。
那样的结局,甚至比她设想中那场焚尽万物的灭世大火,还要冰冷,还要绝望。
“你的计划……”顾长生斟酌着开口,“它会不会……”
“会。”
凰曦夜打断了他,语气斩钉截铁。
她缓缓踱步到寝宫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那片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死寂的皇家园林。
“我所构想的‘归墟’,是以最极致的业火,将世间万物连同原罪本身,一同燃尽,回归最初的混沌。那是一场盛大的、彻底的终结。”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而这东西……它想要的,不是终结,是进食。它会把我的火焰当成佳肴,把众生的哀嚎当成乐曲,把整个世界的死亡,变成它自己的盛宴。”
她转过头,目光如剑,落在顾长生脸上。
“我的归墟,岂容它来吞噬?”
这一刻,顾长生从她身上感受到的,不再是那个渴望温暖的脆弱女子,而是君临天下、不容许任何人染指自己之物的末代女帝。她的决心,她的意志,在这一刻,与他对抗饕餮翁的决心,完美地重叠在了一起。
这让他心中一暖,所有的疲惫似乎都减轻了三分。
“我需要花楹。”顾长生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我需要她放下手头所有的事情,动用皇室的一切资源,全力解析这东西的法则构成。我们需要找到它的弱点,或者,至少找到一种能够抑制它吞噬特性的方法。”
“准了。”
凰曦夜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她甚至没有多问一句,只是走到寝宫门口,对着空无一人的殿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淡淡地说道:
“传花楹,即刻觐见。”
声音不大,却仿佛蕴含着某种言出法随的力量,瞬间穿透了层层宫闱。
做完这一切,她重新走回剑架旁,拿起那枚水晶球,递给了顾长生。
“在你回来之前,她就已经提交了一份关于疫区外围植物枯萎的报告,很多结论,与你刚才说的都能对上。看来,你们想到一起去了。”
她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真正的、毫无保留的信任。
那眼神仿佛在说:放手去做。你的背后,站着我。
顾长生接过水晶球,那份沉甸甸的,不仅是样本的重量,更是一个帝王毫无保留的托付。
他能感受到,从这一刻起,他们之间那道因身份、因宿命而存在的无形裂痕,正在被一种名为“并肩”的东西,牢牢地粘合起来。
不多时,一阵急促却又不失礼仪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花楹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显然是得到了最紧急的传召,连外袍都有些凌乱,清秀的脸上带着一丝疑惑与焦急。
“陛下。”她躬身行礼。
凰曦夜没有看她,目光依然停留在顾长生身上,或者说,是他手中的水晶球上。
她用一种轻描淡写,却带着山海般重量的语气,对花楹下达了命令。
“花楹,从今天起,你放下手中所有事务。”
她顿了顿,声音变得冰冷而锐利,如同一道即将出鞘的利刃。
“这东西……绝不能任其泛滥。找出它的弱点,越快越好。”
“否则,我精心准备的‘归墟’,怕是还未启动,便已被人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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