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
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上挂满了红灯笼,崭新的对联贴在门框两边,红纸黑字,喜气洋洋。
堂屋里更是收拾得焕然一新,连平时舍不得用的新茶具都摆了出来。
只是,这满屋子的喜庆,却掩饰不了此刻的尴尬。
桌子旁,坐着一对穿着体面的中年男女。
男人从进门开始,就板着一张脸,眼神挑剔地扫视着屋里的陈设。
女人烫着一头时髦的卷发,她端着茶杯,却一口都没喝。
这二位,就是今天的主角之一,新娘子齐琪的父母。
而在他们对面,叶诚手足无措地站着,一张憨厚的脸涨得通红,两只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他爹叶永顺和他娘福娟,则是一脸讨好的笑容。
“亲家,亲家母,吃水果,这橘子甜得很。”福娟大姨笑得脸上褶子都堆在了一起。
齐琪的父亲“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眼睛却瞟向了别处。
齐琪的母亲则是放下茶杯,慢悠悠地开了口。
“亲家,我们家琪琪从小就没在乡下待过。”
“这次同意把婚礼在这边办,也是看在孩子的面上,尊重你们这边的风俗。”
“是是是,亲家母深明大义,我们晓得,我们晓得。”
叶永顺赶紧点头哈腰地接话。
他今天一整天都提心吊胆的,生怕哪句话说错了,惹得这城里来的亲家不高兴。
这门亲事,本就是他们叶家高攀了。
儿子叶诚在城里打工认识的齐琪,人长得漂亮,还是个大学生,就是这脾气大了点,家里条件也好。
当初为了凑够那彩礼,他跟老婆子把家里所有积蓄都掏空了,还找亲戚借了一圈,这才勉强凑齐。
现在人总算要娶进门了,可不能在最后关头出什么岔子。
叶诚站在一旁,看着父母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不是滋味。
可他嘴笨,除了刚才进门时干巴巴地喊了句“叔叔阿姨好”,就再也憋不出第二个字来。
他只能一个劲儿地傻笑,希望用笑容化解这尴尬。
可惜,齐琪的父母显然不吃这套。
在他们看来,这未来女婿笑得越憨,就显得越木讷,越上不了台面。
就在这气氛僵得快要结冰的时候,一个清亮的女声从门外传来。
“爸,妈,我回来了!”
“哎?亲家叔叔、亲家阿姨来啦?”
话音未落,一个高挑的身影就跨进了门槛。
来人正是叶嫂子。
“叔叔,阿姨,路上辛苦了吧?”叶嫂子笑着打招呼。
她手脚麻利地拿起桌上的暖水瓶,给两位亲家的茶杯里续上热水。
齐琪父母紧绷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
齐琪的母亲端起热乎的茶杯,抿了一口,这才抬眼看向叶嫂子。
她淡淡地说道:“我们倒不是挑剔吃喝的人。”
“就是有件事,得提前跟你们说清楚。”
“阿姨您说。”叶嫂子笑吟吟地应着。
“这边的酒席,办了就办了,算是给你们叶家长脸。”齐琪母亲的语气平淡。
“但是,按我们川渝那边的规矩,回门宴才是正经的。”
“所以,等他俩结了婚,回门宴必须回我们那边办。”
“而且得办得风风光光的,不能丢了我们齐家的人。”
这话一出,叶永顺和福娟大姨的脸都白了一下。
回川渝办?
那得花多少钱?
来回的路费、住宿费,还有那边的酒席……
可他们不敢有半句反驳,只能连声应道:
“应该的,应该的!”
“亲家母说得对,回门宴是大事,肯定得按你们那边的规矩来。”
“我们全力配合,全力配合!”
叶嫂子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她看了看父母卑微的样子,又看了看对面那对盛气凌人的男女,心里头有点堵。
就在这时,里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新娘子齐琪捏着鼻子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脸的嫌弃。
“哎呀,妈!”
“这农村的厕所也太臭了吧!我都快被熏晕过去了!”
“这地方怎么住人啊?”
她这一嗓子,让堂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去。
齐琪长得确实漂亮,皮肤白皙,五官精致,跟这朴素的农家院子显得格格不入。
但此刻她皱着眉、撇着嘴的样子,硬是把那份漂亮给折损了七八分。
叶诚一看见未婚妻,立马像条哈巴狗似的迎了上去,满脸都是心疼。
“琪琪,委屈你了,委屈你了。”
“都怪我,没提前弄好。”
“你放心,等结了婚,我立马就找人来重新修。”
“给你修个跟城里一模一样的抽水马桶,保证又干净又没味儿!”
“这还差不多!”齐琪白了他一眼,这才算完。
这一对比,旁边站着的叶嫂子,反倒更像是一朵清水里捞出来的芙蓉花了。
她没化妆,穿得也朴素,但整个人干干净净,让人看着就觉得舒服。
齐琪的母亲挑剔的目光在叶嫂子身上扫了一圈。
她清了清嗓子,把话题又拉了回来,只是这次的语气,比刚才更加强硬。
“对了,亲家,还有个事儿。”
“这次的婚宴,对厨子的要求很高,不是什么人都能上灶的。”
“你们找的那乡下厨子,可别弄什么上不得台面的菜,丢人。”
叶永顺和福娟大姨的脸涨的通红。
可为了儿子的婚事,他们只能把这口气硬生生咽下去,还得陪着笑脸。
“是是是,亲家母想得周到,想得周到。”
可叶嫂子却听不下去了。
她为了弟弟这婚事,跑前跑后,好不容易请来了张远师傅。
两千块一桌的席面,在十里八乡都是头一份,为的就是给弟弟撑场面,也让亲家看看他们叶家的诚意。
结果呢?
在人家眼里,这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一股火“噌”地一下就从叶嫂子的心底冒了起来,烧得她喉咙发干,她刚要开口反驳,就觉得小腿被人狠狠地踹了一下。
她猛地一回头,对上了父亲叶永顺警告的眼神。
他在桌子底下,用脚尖死死地抵住女儿,示意她千万别发作。
儿子这婚事来之不易,他今天就像是走在薄冰上,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不能因为一点口舌之争,毁了儿子一辈子的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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