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让已经没了气息的秦徽音平躺在床榻上,用一旁沾了温水的细软帕子,一点一点,极其轻柔地擦拭着她苍白冰冷的脸颊。
指尖传来的凉意直透心底,却无法浇灭她胸腔里燃烧着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恨意。
晏鹤川察觉屋内许久没了哭泣声,只有一片死寂的沉重,正思忖着打算入内,房门便被从里面打开了。
安歌站在门口,脸色苍白,一双杏眸通红,盛着巨大的悲痛,还夹杂着不甘与愤怒。
她垂在两侧的手死死握成了拳。
“是严居干的,对不对?”她问着晏鹤川,声音尽量平静着,可却是藏不住地发着抖。
晏鹤川紧着眉头,上前一步,温声道:“此事本王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你一个交代。你今日累了,先回房歇着,好不好?”
他看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担忧溢于言表。
“可阿音姐姐死了……”
她听见他轻柔的声音,鼻尖酸涩,眼中又蓄上了泪,“我得给她报仇……王爷,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我们明明什么都没做错……”
“为何不肯放过她,既然她卑微,她无足轻重,为何还要这般残忍待她?她能挡了谁的路呢?我们本就只想……只想能好好地活着,能好好活在阳光底下罢了,究竟是谁……为何要这么对她?”
“她流了那么多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她得有多疼啊……”
安歌眼泪倾泻而出,无助与悲痛蔓延进了她的四肢百骸。一声声无助地询问着,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浑身开始剧烈地发着抖。
晏鹤川神色沉沉,再顾不得其他。他弯腰俯身来,将她颤抖不止的身体紧紧拥入了怀中。
她的哭声像是一道道绷裂的弦,会穿过所有屏障,划向他的心口。
“想哭便哭吧,”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令人心安的沉稳力量,一边轻轻顺着她单薄脊背上的墨发,眼底染着哀伤,“本王在这陪着你……”
这院中雪大寒凉,他用宽阔的肩背替她挡着外头呼啸的寒风,将她小小的、冰冷的身躯紧紧裹在怀中。
秦徽音是她这十三年里的相依为命,是她在承受着苦难之时唯一向她伸出的手。
他知再多的劝慰皆难以抚平她此时的悲痛,如何能劝她节哀。
安歌埋头在他的怀里失声痛哭,积攒了十三年的委屈、久别重逢却天人永隔、对这世道不公的愤懑,都如同得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她双手紧紧攥住了他胸前的衣襟,仿佛抓着最后一块浮木,哭得撕心裂肺。
一旁的陆清不忍听,暗暗握紧了剑退至了院外。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人才哭声渐歇,只余下断断续续的抽咽。
晏鹤川感受到怀中的重量几乎完全倚靠着自己,他稍稍退开了些,看着她布满泪痕的脸上,那双红肿的眼此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与空洞。
他心疼地用指腹,极尽轻柔地拭去她脸上残留着的冰凉泪痕。
“王兄先送你回房,可好?”他声音放得极低,带着哄劝的意味,“养足精神,我们才能有力气去查清真相,为秦娘子讨回公道。”
“那阿音姐姐怎么办……”安歌抬起通红的眼,茫然无措,“我想陪着她……”
“至于秦娘子,还需先送去廷振司,”他声音沉肃,“此事背后断不会只有一个严居,待查清来龙去脉,能给秦娘子一个交代时,我们才能让她入土为安。”
他顿了顿,补充道,“此处会有人守着,本王已交由陆清去办。”
安歌看着他沉静而坚定的眼神,思量着,失魂落魄地点了头。
她眼下没有旁的选择,只能赌着信他。
晏鹤川轻轻揽过她的背,刚想将她抱起,便被她冰凉的手指轻轻拽住了衣袖。
“我自己可以走……”她声音低哑又微弱。
他依旧俯身,小心翼翼地将她打横抱起:“我知道。”
晏鹤川身姿英挺,便是抱着她也依旧行如孤松,步伐沉稳地朝着扶光院的方向走去。
“那你还——”安歌在他怀里,不得已之下,只能搂着他的脖颈。
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平稳的心跳,感受着衣料下传来的温热,恍惚间,安歌听到他极轻的一声叹息。
安歌抬眼看着他,正对上他低头看向自己时的那一眼。
平日里看着冷冽的分明轮廓,此刻在这雪夜里却显无比柔和。
“想叫你能多赖着本王一些,”他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种她从不敢奢望的纵容,“在本王这,歌儿可以有小性子,可以不用逞强。”
晏鹤川心疼她不在自己身边的十三年,如今日日想方设法地弥补,可她始终不愿对他真正地敞开心扉。
安歌眼睫颤了颤,没有回应,却不禁想将脸更深地埋进他怀中那片带着淡淡沉水香的温暖里。
他的温柔就像一张过于柔软的网,让她贪恋片刻间的依靠,却又怕自己沉溺其中,来日挣脱不得。
阿音姐姐,分明只差一点点……
只差一点点,我们都不会再受苦了……
*
偏厅里。
武定伯何翰已在此处候了有两个时辰,他坐立难安,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
每一次脚步声的靠近都会让他惊起,却又失望跌坐回去,迟迟等不来晏鹤川。
晏鹤川直至天光大亮,才不疾不徐地步入偏厅。
何翰在此等了一整夜,额头上冷汗涔涔,后背的衣衫也早已被浸透。
何轻然尚在廷振司生死未卜,府中家眷也尽数被带走,他生怕女儿没救出,还将整个武定伯府都搭了进去。
直至看到门口出现的那抹玄色蟒袍,他慌忙跪倒在地。
晏鹤川神色凛然,瞧不清喜怒,他并未看何翰一眼,径直走上主位落座,接过侍从奉上的茶,慢条斯理地刮开浮沫。
何翰颤着声求饶:“求王爷开恩!饶了小女,饶了臣一家老小吧!”
晏鹤川这才抬起眼来,目光如寒潭般落在他的身上,声音不高,却极具威慑:“想了一夜,可想出些什么?若还是想不出,本王倒不介意留武定伯再在我这崇明王府,多住上几日。”
他放下茶盏,清脆的磕碰声在寂静的厅堂里令何翰更加胆颤。
昨日何翰一回府,便派人去了镇北侯府,求镇北侯出面救回女儿何轻然,可镇北侯却避而不见。
昨夜一被带到崇明王府,他们便要他交代清楚秦徽音一事。
想来是出了大事,他含糊其辞不敢将前因后果说明,无论崇明王还是叶太后,他得罪了谁都是死路一条。
他如何能说?
可此处想了一夜,他武定伯府,多半已成了叶太后的弃子,此番唯有自救。
“臣想通了!臣想通了!……臣知无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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