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想起那梦中的场景,李瑾这几日来茶饭不思、忧心忡忡。
他觉得那梦境荒诞不经:如今唐国正是运势昌隆,蒸蒸日上,甚至连父王早年丢失的淮南十四州也基本收回。
怎么可能跟梦中那样:金陵城被焚烧围困,魏王兵临城下,将十妹李琰逼至绝境……
然而,这梦是鸿蒙三世镜造就的:之前李琰梦见的前世,已经一一应验。
想到这,李瑾心中无比沉重……
如果这个梦是真的,是不是意味着眼前的大好局势、连环胜仗不过是一场空。他、十妹李琰以唐国李氏,最终仍是灭国受辱的悲惨下场?
李瑾心中纷乱,几度想开口与李琰分说,又怕扰了她运筹帷幄的心神,反乱了她方寸,终是默然将话咽了回去。
他在殿外站了会,回到内室,把已经半凉的热饮喝下,正要去安慰毫不知情的妻子,侍从却来禀报:郑家二娘子嘉苓来访,王后正在与她畅谈。
李瑾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小姨子郑嘉苓比爱妻小八岁,经常跑来宫里小住几日。有她在嘉月身边,也可宽解她近日担忧的情绪。
又过了几日,祭祖典礼如期开始。
太庙的香火味,浓得像是化不开的雾。
李琰立在阶下,看着眼前巍峨的殿宇,耳边是礼官悠长的唱和。文武百官分列两侧。
按照仪式流程,国主李瑾向祖先排位献上了玉帛,随后他回身看了一眼李琰,两人微微示意。
礼成的尾音刚落,李琰便转过身,礼服下摆划出一道果断的弧线。
她没有看那些欲言又止、等待散朝的朱紫公卿,声音清晰地下令:
“请诸公随我来。”
没有解释,不容置疑。她步下玉阶,穿过愕然的人群,径直朝宫城西侧的旷地走去。
百官相顾,只得撩起繁琐的袍服,匆匆跟上。
队伍从庄严的太庙拖成一条凌乱的长带,穿过重重宫门,最后停在一片新辟的空旷场地前。
此处与太庙的富丽截然不同。冬日的风呼啸而过,吹动场边素白的招魂幡,猎猎作响。
没有亭台楼阁,只有一片新立的、略显粗糙的石碑,上面密密麻麻刻着此次淮南之役阵亡者的姓名籍贯。
石碑前,简单的香案上摆放着瓜果清水。更远处,黑压压站着许多披麻戴孝的妇人老者。
他们是获准入宫参加公祭的将士遗属。此刻全都寂静无声,只用一双双哭红的眼睛望着这群突然到来的贵人。
百官们停在了这片肃杀之前,有些无措。这里没有礼制可循,只有真实的悲风与哀恸。
李琰独自走上前。她没有去动香案上的祭品,而是从亲卫手中,接过了那面一直携带的玄色木匣。
她打开匣盖,这一次,没有供奉,而是用双手,极其郑重地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放在供桌上——那是半面残破不堪、浸透血污的“周”字军旗。
这面缴获的旗帜在寒风中微微颤动,边缘的丝缕飘荡,像无声的呜咽。
她面向石碑,面向那看不见的万千亡灵,也面向身后所有活着的人,将战旗高高举起。
“今日庙堂之礼已毕。”她的声音比在太庙时更沉,压过了风声,“现在,该行公祭之礼了。”
她目光扫过身后神色各异的群臣,最终落回那面旗帜上,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夺回故土,非我一人之功,是三军将士用生命和鲜血换来。他们,”她顿了顿,声音里有一种不容置喙的力量,“才当享今日第一炷香,第一杯酒,第一份哀荣。”
说完,她不再看任何人,对着那面刻满名字的石碑,深深一揖到底。
北风呜咽,卷起地上的沙尘,也卷动了百官们的衣冠。
几位老臣面色变幻,终是随着前方那袭玄甲的身影,对着那片素白与石碑,缓缓躬下了腰。
年轻将领们早已眼含热泪,抱拳肃立。远处的遗属人群中,终于传来了压抑不住的、低低的啜泣声。
旷野之上,以血旗为祭,一场超越礼制、直抵人心的祭祀,就在此刻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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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祖典礼过后,例行的夜宴设于澄心堂前的水榭。
九曲回廊上悬着越州绫纱宫灯,光晕透过薄绢在青玉砖上漾开一圈圈暖色。
李琰与兄长李瑾对坐,廊下乐伎正弹着新谱的《浣溪沙》。她举起瓷盏敬酒时,酒水倒映出兄长鬓角新霜。
这细微的变化让她心头一颤:这是怎么了?前几日回到金陵时,都没看到他有这么憔悴。
酒液入喉不久,李瑾忽然身形一晃,瓷杯落地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随即,他整个人都倒在了地上。
“国主!”
惊呼声如投石入水。群臣纷纷涌上前来,服侍宫女惊慌之下,打翻了银盘,琥珀色的蜜酿把现场弄得更为混乱。
李瑾面色青紫,唇边缓缓流下一道黑血,太医院正冲上来时,他的指尖已开始发凉,呼吸也十分微弱。
“国主这是中了某种毒药……具体是什么,老朽一时半会也看不出来。”
李琰急忙问道:“能找到对症的药物解毒吗?”
“只能先试试。”
太医院院长让侍女先给李瑾喂了一碗牛乳,一刻后拿出常备的解毒丸子让他吞下,随后用中空的银针取了血样去仔细研究。
“方才只有宁王与国主共饮......”不知谁在人群中低语了一句。
现场的气氛顿时变得凝重而诡异,一双双目光或明或暗的看向李琰。
一位老臣颤巍巍指向李琰:“军政大权尽在殿下之手,为何还要苦苦相逼?”
话音未落,便被甲士拔剑的寒光逼退,但猜忌已如池中涟漪般四散开来。
李琰立在原处,袖中的手掐进掌心。她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让另一位太医前来验过酒水。
桌上的酒壶和酒杯都没什么异样,但这样也不足以打消群臣的疑心。
李琰把兄长的贴身侍女唤来,问了几句后,她忽然转身,目光锁住郑嘉月:她正焦急的坐在丈夫身旁,按照太医吩咐,掐着他的人中。
“六嫂,那盏红参饮,可否让御医一验?”
李琰迎上她惊惶的目光:“我听说,六嫂最近一直在给六哥喝这些热饮。”
? ?今天还有一章,我还在努力中,你们可以等一下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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