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阿力开着那辆老旧的皇冠车,把两人丢在了裕民坊的路口。他从副驾上丢出一个塞得鼓鼓囊囊的牛皮纸袋,里面是厚厚一沓港纸。
“王生交代了,两位老板这几天的开销,实报实销。”阿力嘴里嚼着牙签,油头在太阳下反着光,“晚上六点,我在这里等你们,带你们去码头。”
“知道了,啰嗦。”瘸腿李一把抢过钱袋,掂了掂,脸上这才有了点活气。
车子一走,瘸腿李立马换了副表情,他把钱袋塞进怀里,警惕地扫了眼周围拥挤的人群。“妈的,这地方人挤人。走,先去填饱肚子,然后给咱们置办行头。”
裕民坊的白天,是另一种混乱。狭窄的街道被各种摊贩占满,卖牛杂的,卖廉价成衣的,还有推着小车卖翻版磁带的,空气里混合着食物的香气和水沟的酸腐气。
江河对这些毫无兴趣,他只是跟着瘸腿李,穿过一个个摊位。瘸腿李熟门熟路地带着他进了一家茶餐厅,点了满满一桌子。
“吃,吃饱了才有力气跟那帮孙子斗。”瘸腿李把一个菠萝油推到江河面前。
江河没动,他的视线越过人群,落在街角一个修补铁锅的摊子上。摊主是个干瘦的老头,正用一个小锤子,有节奏地敲打着一口变形的铁锅。
“你看什么呢?”瘸腿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撇了撇嘴,“一个补锅的,有什么好看的。”
“我在看他的锤子。”江河收回目光,“你看他每次落锤的位置和力道,不多不少,刚好把铁皮的应力散开。这是手艺。”
“得了吧,手艺能当饭吃?能换成钱?”瘸腿李狼吞虎咽地吃着,“在港岛,只有这个,”他拍了拍怀里的钱袋,“才是最实在的。”
吃完饭,瘸腿李精神头完全变了,他拉着江河一头扎进了服装店。
“老板,把你们这里最闪,最贵的西装拿出来!”他对着一个烫着卷发的女老板喊道,“要那种金光闪闪,一看就是内地来的大水喉!”
半小时后,瘸身李穿着一套根本不合身的亮蓝色西装,脖子上挂着一条粗大的假金链,挺着肚子走了出来。
江河则在街边的旧货摊上,用几块钱买了一副劳工手套,一卷细钢丝,还有一个用来看电路板的小折叠镜。最后,他走进一家五金店,买了一支能聚焦的强光手电。
瘸腿李看着他手里的东西,一脸嫌弃。“你就买这些破烂玩意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是去修下水道的。”
“能派上用场就行。”江河把东西分装在口袋里,丝毫不显眼。
晚上六点,维多利亚港的九号码头。
一艘名为“海皇星号”的白色游轮停泊在水面上,船身灯火通明,光芒在周围的水面上晃动。
阿力把车停在远处,递给他们两张烫金的请柬。“上去吧,两位老板。祝你们玩得开心。”
江河和瘸腿李下了车,走向登船的舷梯。入口处,站着四名穿着黑色西装的壮汉,每个人的太阳穴都微微鼓起,手垂在腰间,那是随时准备拔枪的姿势。
“请柬。”其中一人伸手拦住他们。
江河递上请柬。对方用一个手持的仪器扫了一下,绿灯亮起。接着,另一人拿着一个金属探测器,在他们身上仔细扫过。
江河口袋里的钢丝和小镜子没有引起警报,但当探测器扫过他买的强光手电时,发出了轻微的嘀声。
“这是什么?”壮汉的语气生硬。
“电筒嘛!内地带来的,这边的货不禁用。”瘸腿李抢着回答,他晃了晃脖子上的金链子,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壮汉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江河,最终挥了挥手,放他们过去了。
走上舷梯,江河能感觉到,暗处至少有四个人在盯着他们。这艘船的戒备极其森严。
拍卖大厅在游轮的三层,布置得金碧辉煌,有些俗气。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大多戴着各式各样的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空气中飘着雪茄和香水的味道,每个人都刻意保持着距离,气氛压抑。
江河的视线快速扫过全场。他看到几个穿着和服的日本人,坐姿笔挺,身后的随从气质不善。也看到几个包着头巾,只露出眼睛的中东富商。
然后,他的视线停在了大厅角落。一个穿着侍应生制服的男人,正在低头擦拭一个酒杯。他的动作很标准,但江河认得他。那是王政和的“清洁工”。
他果然也在这里。
这时,一个侍者领着他们到了一张靠前的桌子。桌边已经坐了一位老人,正是昨晚那个南宗的唐装老者。
老者对他们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拍卖会很快开始。一个穿着旗袍的女拍卖师走上台,声音甜美。
“各位来宾,今晚的第一件拍品,唐代越窑青瓷秘色碗一只,起拍价,五十万港币。”
瘸腿李看了一眼台上的青瓷碗,凑到江河耳边,用很小的声音说:“假的。胎土不对,釉光是做旧的,一股子贼光,没有‘气’。”
江河不动声色,端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
坐在他们旁边的唐装老者,用余光瞥了瘸腿李一眼,表情有了片刻的变化。
接下来的几件拍品,有真有假。瘸腿李每次都能在三秒内做出判断,低声告诉江河。
“那幅八大山人的画,墨是死的,没有精气神。”
“那个汉代玉璧,形制对了,但上面的沁色是强酸泡出来的,毁了东西。”
他的判断,与唐装老者每次的摇头或点头,完全一致。
终于,在经过了十几件拍品的铺垫后,女拍卖师的语调提高了许多。“各位来宾,接下来,就是我们今晚的压轴重宝!”
两名壮汉合力推上一个半人高的玻璃罩,罩子下面,是一个由不知名暗红色金属打造的轮状物。它的表面布满了繁复的纹路,那些纹路在缓缓变化。其表面在轻微地起伏。隔着厚厚的玻璃,江河能感觉到一股灼人的热意传了过来。
“金工司遗物,‘龙骨火浣车’核心构件,‘火精轮’!起拍价,五百万美金!”
整个大厅安静下来。
“五百五十万。”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文质彬彬的男人举起了牌子。他坐在第一排,江河能看到他身后“新亚贸易”的标识。
是韩书文的人。
“六百万。”那几个日本人中的一个,用不带情绪的声音开口。
“七百万。”新亚贸易的男人推了推眼镜,毫不犹豫地加价。
“八百万。”
价格飞快攀升,很快就突破了一千万美金。大厅里的大多数人不再出价,只是看着。只有新亚贸易和日本人还在激烈竞价。
就在价格攀升到一千三百万美金时,坐在江河身旁的唐装老者,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
一长,一短。
这是行动的信号。
瘸腿李的身体立刻紧绷,手悄悄伸向了藏在西装下的工具。
江河却伸出手,按住了他的胳膊,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老者的动作一顿,他疑惑地看向江河。
江河没有解释,他的目光停留在台上那件“火精轮”上,又移向那个志在必得的新亚贸易代表。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新亚贸易的代表虽然表现得势在必得,但他每次加价后,都会有一个不明显的放松动作,那是一种表演。而那几个日本人,他们是在“抬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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