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刚吃完饭,一家人正准备散去,杨九红却一把将白景琦的胳膊拽住,不由分说地拉进了自己的屋里。
“怎么了,怎么了,这么着急干嘛?”白景琦被她拉得一个趔趄,半开玩笑地说道:“你都四十七了,咱们俩可不能像二十年前那么折腾了,我这老骨头可受不了。”
“说什么呢,老不正经的大色狼!”杨九红嗔怪地拍了一下他的胳膊,但脸上却没有半点笑意,反而写满了凝重。
白景琦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收起玩笑的心思,伸手搂住杨九红的腰,柔声问道:“那九红宝贝这么拉我进屋,是有什么要紧事?”
“你是不是让敬继去关外运药了?”杨九红开门见山,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颤抖。
“嗯,”白景琦点了点头,不以为意地说道,“那孩子自己也想出去锻炼一下,我这个当爹的,肯定支持呀。”
“锻炼?”杨九红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焦急和愤怒,“关外现在是什么地方?那是日本人的天下!刀枪无眼,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他的三个孩子都还那么小,他的妻子又让谁照顾?”
“九红,你别总往坏处想。”白景琦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敬继都二十八了,是个大男人了,我想他会处理好这件事的,你不用这么担心。”
“我能不担心吗?他可是我的大儿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杨九红的眼圈红了,声音也带上了哭腔。
看着妻子这副模样,白景琦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他皱了皱眉,反问道:“那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关外?”
“你更不能去!”杨九红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你是一家之主,你要是出了事,这个家就塌了!”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如……如果你非让敬继去关外运药,那我也要一起去!”
“你一个女人家去?那我们白家这些男人还要不要脸了?传出去不让人笑掉大牙!”白景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不要瞧不起女人!”杨九红的腰杆挺得笔直,眼中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光芒,“当年穆桂英还能挂帅出征呢!我怎么就不能去?”
“那不一样!”白景琦被她的话噎了一下。
“有什么不一样的?”杨九红步步紧逼,条理清晰地说道:“第一,我比你们这些粗心大意的男人心要细得多,路上不容易犯错。第二,也是最重要的,我这段时间,闲着没事,一直跟田木青一的妻子美智子学了很多实用的日本话!到了关外,真要是遇到日本人盘查,你们谁也应付不来,唯有我,才能跟他们周旋!”
“话是这么说,可我不放心你呀。”白景琦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你再怎么说,也是个女人家。关外是什么地方,枪子儿可不长眼睛!”
“那我就更得去了。”杨九红的语气斩钉截铁,“我不去的话,你也别想让敬继去!要么我们母子一起去,要么谁也别去!”
“那不成!”白景琦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让妻子儿子一起去涉险,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不成就让我去!”杨九红寸步不让,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这……这个事,咱们明天再说,还没定下来什么时候出发呢。”白景琦开始打起了太极,想先把这事糊弄过去,“先睡觉,天大的事,明天再说。”
“今晚别在我屋睡,你去香秀房间吧。”杨九红突然转过身,背对着他,下了逐客令。
“嘿,这么不欢迎我?”白景琦有些意外,想上前去搂她。
“不是,”杨九红侧过脸,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今晚我有其他事要办呢。”
“什么事这么神秘,我还不能看了?”白景琦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你都说神秘了,还能让你看?”杨九红说着,便伸手推着他的后背,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将他往门外送,“快出去吧,别耽误我办事。”
“嘿,我还真被赶出来了。”白景琦被推出门外,看着“砰”地一声关上的房门,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算了,明天再来找你这丫头算账。”说罢,他悻悻地转身,向着李香秀的院子走去。
李香秀正准备歇下,看到白景琦推门而入,惊讶地坐了起来:“景琦,你不是去九红姐姐房间了吗?怎么又来我这边了?”
“我被轰出来了。”白景琦一屁股坐在床沿,脸上带着一丝委屈。
李香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媚眼如丝地看着他:“您这又是怎么惹九红姐姐生气了?”
“没有,她说她有事要做,神神秘秘的,就不让我待着。”白景琦摆了摆手,显得有些烦躁。
“什么事呀?还挺神秘的。”李香秀好奇地追问。
“别想那个了,咱们睡觉。”白景琦不想再提这事,他一伸手,便将李香秀打横抱了起来。
“哎哟,放我下来吧,我都怀孕六个月了,很重的。”李香秀惊呼一声,却也顺势搂住了他的脖子。
“没感觉呀,一点都不重。”白景琦中气十足地笑道,抱着她大步流星地走到床前,轻轻地把她放在了床上,然后自己也顺势扑了上去,将她笼罩在自己的身影之下。
“你……你慢点……”李香秀的抗议声很快便被淹没在了热烈的吻中。
不一会儿,屋内烛光摇曳,便是一片融融的春色,将门外所有的纷扰与不安,都暂时隔绝了开来。
次日一早,白景琦心里还惦记着昨晚的事,便径直走向杨九红的院子。他推开门,正想开口,却瞬间愣在了原地。
屋里,杨九红背对着他,正站在窗前。晨光勾勒出她挺拔的身影,但那身装束却完全颠覆了白景琦的认知。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皮衣,脚踩一双锃亮的黑靴,头上戴着一顶压得很低的礼帽。最让他惊愕的是,她指间夹着一根细细的雪茄,正袅袅地吐着烟圈,那姿态,那神情,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妩媚,分明就是一个风流倜傥、玩世不恭的俊俏小生!
听到推门声,杨九红缓缓转过身来。她微微抬着下巴,嘴角挂着一丝戏谑的笑意,眼神里带着几分挑战。
“吓你一跳吧?还认得出我来吗?”她的声音刻意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沙哑的磁性。
白景琦上下打量着她,半天没说出话来。他张了张嘴,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穿成这样,准备干什么呀?”
“女扮男装闯关东啊。”杨九红将雪茄送到嘴边,深吸一口,然后缓缓吐出烟圈,动作潇洒至极。
白景琦绕着她走了一圈,啧啧称奇:“嘿,还甭说,打眼这么一看,还真是个一表人才的俊小生啊!”
杨九红得意地笑了,她收起笑容,清了清嗓子,瞬间进入了角色。她对着空气微微躬身,用一口流利而标准的日语,模仿着见到日本军官时的样子,不卑不亢地说道:“我们这批药,是北平百草厅采购的,每年都要办一次手续,还请太君行个方便,放行吧。”
那一瞬间,她身上的气场完全变了。不再是白家的七太太,而是一个精明干练、见过世面的生意人。
白景琦彻底被镇住了。他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妻子,心中百感交集,最终化为一声长叹和一句由衷的赞叹:“你呀……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怎么样?”杨九红恢复了本来的声音,她走到白景琦面前,仰头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自信与期待,“这次,你可以放心地让我去了吧?”
白景琦看着她那双闪烁着光芒的眼睛,所有的反对和担忧都说不出口了。他知道,他已经没有任何理由阻止她。他伸出手,不是去拥抱,而是像对待一个即将出征的兄弟一样,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好吧,”他的声音无比郑重,“不过,千万要小心!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把命放在第一位!钱是王八蛋,没了可以再赚,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嗯,放心吧。”杨九红收起了所有的锋芒,眼中闪过一丝温柔,“我可还没活够呢,我还想看着我的孙子,孙女结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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