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昭通被一层薄薄的暮色裹着,合景广场的霓虹灯刚亮起,就把玻璃幕墙照得像块巨大的调色盘。陈景辰刚走出项目部的板房,就听见蒋艺华在楼下喊他,声音里带着股雀跃的劲儿:“景辰!快点!赵志虎和杨高伟都等急了!”
他往下一看,蒋艺华穿着件灰色连帽衫,双手插在裤兜里,脚边放着个磨损的台球杆袋,赵志虎和杨高伟正靠在电动车上笑闹,赵志虎手里还晃着瓶冰镇可乐,瓶身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滴。
“来了。”陈景辰快步下楼,工装裤的裤脚扫过台阶,带起点尘土。他刚从现场回来,安全帽还攥在手里,帽檐上沾着的白灰被风吹得簌簌掉。“刚检查完脚手架,手上还有点灰,不碍事吧?”
“嗨,啥碍不碍事的。”杨高伟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的老茧蹭得陈景辰胳膊有点痒,“咱们几个凑一起,图的就是个乐呵,又不是去打比赛。”他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再说了,谁不知道你陈景辰干啥都认真,打台球肯定也不含糊。”
蒋艺华已经把台球杆袋打开了,三根球杆靠在电动车上,杆身上的木纹被磨得发亮。“这杆还是去年项目庆功时买的,”他摩挲着其中一根黑檀木杆,“当时想着天天练,结果除了下雨,就没碰过几回。”
赵志虎把可乐塞给陈景辰:“先喝点凉的,广场里的空调估计还没开足,打球容易热。”他仰头灌了口自己的,喉结滚动时, Adam's apple 上的汗珠跟着晃,“说好了啊,输的人请吃昭通小肉串,加辣加蒜那种。”
四人骑着电动车往合景广场去,晚风卷着路边烧烤摊的香味扑过来,把陈景辰的白衬衫吹得鼓鼓的。路过街角的音像店时,正放着首老歌,“……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蒋艺华跟着哼起来,跑调跑得厉害,引得另外三人笑成一团。
台球厅在广场三楼,推开玻璃门时,冷气“呼”地涌出来,混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厅里亮堂堂的,十几张台球桌像铺开的绿绒布,几个年轻人正围着球桌叫好,母球撞击彩球的“咔嗒”声此起彼伏。
“就那张吧。”赵志虎指着靠窗的一张桌,窗外能看见广场上外面的风景,顺带还可以看一下美女。他掏出手机扫码开灯,绿色的台泥瞬间被照亮,颗颗台球在灯光下泛着莹润的光。
杨高伟抢先拿起三角框摆球,手指捏着球往框里塞,白球放得歪歪扭扭,彩球也挤成一团。“哎哎哎,你这摆的啥呀?”蒋艺华伸手把他扒拉到一边,“看我的,标准三角形,小学手工课代表可不是白当的。”他把红球一个个挪正,指尖划过台呢,留下淡淡的痕迹,“这玩意儿跟搭脚手架似的,得横平竖直才像样。”
陈景辰站在桌边看,手里转着那根黑檀木杆,杆头的巧粉蹭得手心有点涩。他其实没怎么打过台球,上次还是在牛场项目,几个工友凑钱去镇上的球厅,他把白球直接捅进了袋,被笑了半个月。此刻看着台面上的球,心里竟有点发紧,像第一次爬高脚手架时那样。
“谁先开球?”赵志虎搓了搓巧粉,粉沫落在台呢上,像撒了把白盐。
“剪刀石头布!”杨高伟举起手,掌心的纹路里还沾着点水泥灰——他下午刚在搅拌站帮忙清罐。结果蒋艺华赢了,他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弯腰架杆时,连帽衫的帽子滑下来,遮住了半张脸。
“看好了啊,”他瞄准白球,球杆往后拉了拉,猛地往前一送——白球“嗖”地冲出去,撞在红球堆上,结果只散开了两颗,连个边库都没碰到。
“噗——”赵志虎没忍住笑出声,“就这?我还以为你要一杆清台呢。”
蒋艺华直起身,拍了拍杆头:“热身,懂不懂?这叫先给你们个下马威。”话虽这么说,耳朵却红了,转身时不小心碰倒了球杆架,三根球杆“哗啦”倒下来,吓得他赶紧去扶,手忙脚乱的样子又惹得众人笑。
轮到陈景辰时,他深吸了口气,学着别人的样子弯腰,下巴抵着球杆,左眼闭右眼睁,可视线总跟白球对不上。“杆歪了,”杨高伟在旁边支招,伸手帮他把杆扶正,“身体再侧点,对,就这样,瞄准那颗黄球,轻轻推。”
陈景辰的指尖有点抖,球杆往前送时,力道没控制好,白球“哐当”撞在库边,弹回来差点蹭到彩球。“哎呀,”他懊恼地直起身,“还是不行。”
“没事没事,”赵志虎递过可乐,“我第一次把白球打飞了,直接砸到老板的啤酒瓶。”他仰头笑的时候,眼角的细纹挤在一起,像朵盛开的菊花,“咱们这水平,能把球捅到台面上就算赢。”
几人就这么轮流上阵,球没进几个,笑声却快把屋顶掀了。蒋艺华想打黑八,结果白球带着粉球一起进了袋,他愣了两秒,突然蹲在地上笑:“这叫‘一石二鸟’,高级吧?”
杨高伟更绝,架杆时没站稳,手一歪,球杆直接戳在台呢上,留下个小坑。他吓得脸都白了,赶紧用手去抹,结果越抹越明显。“完了完了,”他苦着脸,“老板该让我赔台呢了。”
陈景辰笑着把他拉起来:“没事,老板眼神不好,咱们打完赶紧溜。”话虽这么说,却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小心翼翼地把坑边的台呢捋平,动作轻得像在拂去蝴蝶翅膀上的灰。
打了一个多小时,台面上的球还是乱七八糟,谁也没赢谁。赵志虎提议:“要不咱们比谁把白球打进球袋次数少?”结果他自己刚说完,一杆下去,白球“嗖”地钻进中袋,引得三人指着他笑:“请客!必须请客!”
赵志虎假装叹气,脸上却笑得灿烂:“行行行,请就请,不过得等我把这杆打完——看见没,那颗蓝球,我肯定能进。”他瞄准半天,球杆猛地一送,蓝球没动,白球倒是跳起来,在台面上蹦了两下,滚到陈景辰脚边。
“得了吧你,”蒋艺华抢过球杆,“还是我来给你们露一手。”他摆了个夸张的姿势,球杆举得老高,结果打偏了,彩球没碰到,倒是把台边的巧粉盒撞翻了,粉沫撒了一地。
陈景辰蹲下去捡巧粉,指尖碰到冰凉的金属盒时,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他想起刚到昭通项目时,蒋艺华怕他不习惯,每天早上都多带个肉包;赵志虎在他被张郝建刁难时,偷偷塞给他张甲方的通讯录;杨高伟更是在他熬夜改方案时,默默泡好一杯浓茶放在桌角。
这些人,平时在工地里各忙各的,见面最多说句“注意安全”,可凑在一起时,却能把平淡的日子过出蜜来。就像此刻,明明打得一塌糊涂,却笑得比中了奖还开心。
“走了走了,”赵志虎看了看表,“再不去,小肉串摊该收摊了。”他拿起球杆往袋里塞,杆头的巧粉蹭了满手,“今天算我输,明天再战,我非得让你们请回来。”
“谁怕谁啊。”杨高伟勾住他的脖子,两人勾肩搭背地往外走,影子在地上晃成一团。
蒋艺华走在陈景辰身边,拍了拍他的胳膊:“其实你打得挺好的,就是太紧张。”他嘿嘿一笑,“下次我教你,保证让你一杆清台——当然,前提是我先学会。”
陈景辰笑着点头,晚风从台球厅的门缝里钻进来,吹得他心里敞亮。窗外的音乐喷泉还在跳,晚霞已经褪成了淡紫色,远处的路灯亮了,像串被人随手撒下的星星。
他知道,明天工地上的钢筋依旧会烫手,监理的脸色依旧可能难看,张郝建的话依旧可能刺耳。可只要身边有这些能一起笑一起闹的兄弟,再难的日子,好像也能嚼出点甜来。
就像今晚的台球,输赢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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