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自谦睁开眼的时候，天还没亮透。他手撑着地坐直，心口那三根金针还在跳，像有人拿细线在里头轻轻扯。他低头看了眼掌心，玉佩的裂痕比之前深了，星盘碎片安静地躺在乾坤袖深处，贴着一匹暗纹蜀锦。
并蒂莲的光已经散了，院子里只剩风穿过屋檐的声音。
苏曼曼靠在柱子边，右腿环微微发烫。她动了下手腕，织女神丝收回袖中，指尖结的痂裂开一道小口。林小满坐在角落，左臂黑丝缠成螺旋状，皮肤底下青筋时不时抽一下。道士背对着他们，坐在后殿门口，手里握着半截鲁班尺。
谁都没说话。
“我得去看看。”林小满突然开口，声音有点哑。她扶着墙站起来，腿还有点软。
花自谦抬头：“去哪？”
“刚才运功时，我感觉到偏房那边有东西在响。”她指了指后殿侧面的小门，“不是声音，是黑丝在震，像是……被什么勾了一下。”
苏曼曼皱眉：“那屋子封着符，我没记错的话，门上的印是绣衣阁的老纹。”
花自谦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那就看看。”
四人走到偏房门前。木门老旧，漆皮剥落，一张黄纸贴在门缝上，墨迹褪成褐色。苏曼曼伸手碰了下，指尖刚触到符纸，右腿环猛地一热，她缩回手。
“不是杀阵，是警示。”她说，“这符的意思是‘内藏因果，勿启’。”
林小满撸起袖子，把左臂黑丝延展出去，像一根细线慢慢探向符纸。黑丝碰到黄纸的瞬间，纸面裂开一道缝，接着整张化成灰，飘落在地。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屋里一股陈年纸味混着檀香残渣的味道冲出来。花自谦从乾坤袖里抽出一截蜀锦，往地上一铺，光就亮了些。靠墙摆着个老书架，上面堆满了册子，纸页泛黄，边角卷曲，有些还沾着暗红斑点。
“这是……古籍？”林小满走近几步，伸手想拿最上面一本。
“别空手碰。”苏曼曼拦住她，“这上面有血。”
花自谦蹲下身，用望气断代术扫了一圈：“明代中期的东西，保存得不错。这些纸是贡宣，装订线……”他凑近一看，“是人发。”
林小满倒吸一口冷气：“谁会用人头发装书？”
苏曼曼没答话，她盯着其中一本封面残破的册子，伸手轻轻翻开。第一页画着一幅云锦从天上坠落的图，旁边写着几个篆字：《天机织录》。
她指尖刚碰上去，右腿环又是一烫，皮肤底下像有火苗窜了一下。
花自谦察觉到动静，转头看她：“怎么了？”
“没事。”她咬牙压住那股灼热，“这书……和织女有关。”
花自谦接过书，翻到中间一页。上面画了个复杂的符阵，线条交错如蛛网，中心是个星形图案。他瞳孔一缩——那形状，和他袖子里的星盘碎片核心部件一模一样。
“这个阵法叫‘九宫引丝’。”他低声说，“能借星辰之力控丝成兵，但需要三个人同时施术。”
林小满凑过来：“我们三个刚好。”
苏曼曼翻开另一页，手指停在一段朱砂批注上：“欲解黑丝之劫，必循三生衣橱之影，取彼岸织机之响。”
她念完，屋里静了几秒。
“三生衣橱？”林小满皱眉，“听着像鬼故事里的柜子。”
“不是柜子。”花自谦盯着那行字，“是轮回印记。每个人前两世穿过的衣服，都会在魂魄上留下痕迹。找到那些痕迹，才能解开黑丝源头。”
苏曼曼忽然抬手，把书合上。她右腿环的温度还在升，金属圈边缘开始发红。
“这书不能多看。”她说，“里面有东西在拉我。”
花自谦立刻把书放回架子，顺手从乾坤袖里掏出一块素色绸布盖住整排古籍。绸布一盖，屋里那股压迫感轻了些。
道士一直没动，这时才缓缓开口：“这些东西，不该现在出现。”
三人回头看他。
“你知道这是哪来的？”花自谦问。
道士没回答，只低头看着手里的鲁班尺残片，指尖轻轻敲了两下。
苏曼曼喘了口气，压下腿上的燥热：“书里提到了初代织女。她不是被天界惩罚那么简单，是被人设计陷害的。幕后的人……用了黑丝咒，把她的命格缠进云锦里，导致后来所有织造者都带业而生。”
林小满脸色变了：“所以我的黑丝能力，也是因为她？”
“不止你。”苏曼曼看向花自谦，“还有你。星盘碎片的力量来源，就是当年织女用来测算天命的星梭残骸。你们两个的能力，都是从那一场劫里流出来的。”
花自谦沉默片刻，伸手又把《天机织录》拿了出来。他用点妆笔点了一下眉心，灵觉瞬间清明。再看那符阵，断裂的线条在他眼里自动补全，形成一个完整的运转轨迹。
“这个阵法可以改写黑丝的控制权。”他说，“如果练成了，林小满不仅能控黑丝，还能反向追踪操控者。”
林小满眼睛亮了：“那就是说，能找到白莲儿？”
“不一定。”花自谦翻到下一页，“这里缺了三页。被人撕走的。”
苏曼曼伸手摸了摸书脊的断口：“切口整齐，是用利器割的。时间不短了，至少几十年。”
道士这时站起身，走了两步，站在书架前。他没碰书，只是盯着最底层一本没有封面的册子。
“有些事。”他终于开口，“知道得越多，背得越重。”
“可我们没得选。”花自谦合上书，“敌人不会等我们恢复。白莲儿说过‘她终将归来’，这句话一定有指向。如果我们不主动查，等到她真的回来，就晚了。”
苏曼曼点头：“而且秦淮那边的地脉异动，和书里画的三处地点对上了。其中一个就在七姑以前开裁缝铺的位置。”
林小满立刻说：“那我们就先研究控黑丝的法子。我能撑住。”
花自谦把书放在桌上，四人围过去。他用点妆笔蘸了点指尖血，在纸上画出符阵轮廓。苏曼曼割破手指，血滴在阵眼位置，整幅图突然微微发亮。林小满将黑丝探出，模拟星盘运转节奏，一丝微弱的共鸣声在屋里响起。
“成了。”林小满低声道，“我能感觉到，黑丝的源头有反应。”
花自谦正要说话，心口突然一紧。三根金针剧烈震动，他抬手按住胸口，额头冒出冷汗。
“怎么了？”苏曼曼抓住他手腕。
他摇头，目光却死死盯着书页边缘一行极小的批注。那字迹潦草，像是匆忙写下：
黑丝非缚人之链，实乃连心之线。
他还没来得及细看，门外传来一声轻响。
是香炉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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