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智的手指又动了一下,不是因为碎石的棱角硌手,而是指腹下那一点温凉忽然沉了下去,像被什么吸走了一瞬的热度。他没睁眼,只是将石头轻轻翻了个面,再握紧时,温度已归于寻常。窗外晨光渐盛,但屋内三人仍保持着昨夜的姿势,未变分毫。
叶婉儿膝上双手缓缓合拢,掌心贴着裤缝,呼吸落得极深。她体内的玄黄气自昨夜调息后便不再躁动,反而在经脉中自行流转,一圈接一圈,节奏稳定如钟摆。它不急,也不滞,像是找到了某种内在的节律。她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一种等待——如同雨前云层低垂,风止树不动,万物都在等那一声雷响。
憋宝人背靠铜炉,手掌贴地,指尖微压地面三寸。他闭着眼,却能感知到地脉在这座城市底下的浅层流动。昨夜入城时察觉的阴气通道已被四角碎石封住出口,此刻只余细微波动,如溪水过石,无害无扰。他收回手,轻轻拍了拍铜炉外壁,声音低哑:“你还睡着?”
炉身未响,但他似乎得到了回应。
陈智终于睁眼,目光落在窗台边那只紫檀匣上。阳光正巧穿过玻璃,照在匣缝之间,昨日那丝微光再度闪现,一晃即逝。他没说话,只将手中碎石收进暗袋,动作轻缓,仿佛怕惊醒什么。随后他坐直了些,脊背离椅背半寸,整个人从松弛转入警觉边缘的状态。
叶婉儿起身,脚步无声。她走到茶几旁,取出另一套素瓷茶具,非昨夜所用那一副。水壶尚温,她添了些新水,搁在电磁炉上。等水沸的过程里,她打开柜子底层,拿出一个布包,解开后是那本厚册——手记已写完最后一行,墨迹干透,封皮无字。她将它放回原处,顺手取出了一个小陶罐,罐口封蜡完好。
“这是从安全谷带回来的土。”她说,声音不高,却让另外两人同时侧目,“我没测试它,也没用气触碰。现在,该归档了。”
憋宝人点头,起身走向木箱。他从夹层取出一只白瓷小碟,放在桌上。叶婉儿揭开蜡封,用竹勺舀出一小撮灰黑泥土,均匀铺开。陈智盯着那土,忽然道:“颜色比昨夜浅了些。”
“光照所致。”憋宝人伸手虚探,并未触碰,“但它确实有活性,不是死壤。”
三人围桌而立,片刻后各自退回位置。叶婉儿将陶罐重新封好,放入铁盒,与经页、拓片并列。她合盖时动作果断,像是为一段经历画上了句号。
陈智回到窗边座位,从囊袋中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那是他在混混脚下发现的划痕拓片,边缘已有磨损。他将其摊平,目光扫过那些交错线条,却没有进一步分析的意思。看了一会儿,他也将它放进铁盒,锁扣落下,发出轻微“咔”一声。
憋宝人则检查铜炉底部符纹。他掀开炉脚垫片,确认符纸完整无损,随后用炭笔在日志上记下一句:“寅时初,炉心静,纹路守常。”写罢,他合上日志,抬头看向另两人:“东西都齐了。”
“齐了。”陈智应道。
“那就别再碰了。”叶婉儿坐在自己位子上,双手交叠置于膝上,“它们会自己告诉我们什么时候该动。”
空气安静下来。水开了,壶嘴冒出第一缕白汽,撞击壶盖发出轻响。叶婉儿走过去关火,倒水洗杯,动作从容。她泡的是山野老茶,汤色浓褐,香气沉而不扬。三杯茶依次端出,一杯放于憋宝人手边,一杯递至陈智面前,最后一杯留在自己桌上。
她没有坐下。
陈智看着那杯茶,热气升腾,在光线中扭曲成细丝。他忽然想起昨夜星影偏移的方向,那个轨迹曾在脑中反复浮现。但现在,他不想再去追索。有些事,看太清反而失真。
憋宝人端起茶杯,吹了口气,却不喝。他望着铜炉,低声说:“二十年前我把它背出来的时候,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听见它的声音。结果它现在醒了,我还得学会怎么不去听它。”
“听与不听,都是修行。”叶婉儿终于坐下,指尖轻抚杯沿,“奇兽走过的路是符,铜片上的纹是记,我们写的每一笔也是。它们不是线索,是回音。”
陈智点头。他把玩着茶杯,忽然察觉袖口内侧有一点异样。伸手探入,摸出一片薄鳞——银灰色,触手生凉,是守洞兽脱落的那一枚。他不知何时将它贴身收着,竟忘了取出。此刻拿在手里,鳞片表面泛起一丝极淡的波纹,转瞬即平。
他没说话,只是将鳞片轻轻放入紫檀匣缝隙中,恰好卡住那道曾闪微光的裂口。
叶婉儿闭上眼,体内玄黄气缓缓下沉,丹田处结成一圈温润气环。她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稳,不是因为危险远离,而是因为她终于明白:真正的力量,不在破阵之时,而在静坐之际仍能守住本心。
憋宝人盘膝而坐,双手抚膝,呼吸渐长。他不再探查地脉,也不再关注铜炉是否震动。他知道,当它真正要响的时候,整个房间都会为之共振。
陈智望向窗外。城市已经醒来,车流声隐约可闻,楼对面有人拉开窗帘,晾出一件湿衣。阳光落在紫檀匣上,那片鳞片反射出一线微芒,一闪,再一闪。
然后彻底熄灭。
叶婉儿睁开眼,轻声道:“它在等。”
憋宝人嘴角微动:“那就等。”
陈智将茶杯放到桌上,杯底与桌面接触时发出一声轻响。他没有挪开手,而是保持这个动作,仿佛在确认某种连接是否仍在。
屋内寂静如初。
紫檀匣的缝隙里,那片鳞片突然微微翘起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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