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智将那颗偏移的星影甩在身后,脚步未停。叶婉儿收手入袖,指尖压住掌心仍存余温的“启”字印记。憋宝人背上的铜炉不再震颤,却沉得像吸满了夜气。
三人踏入居所,门合拢的刹那,空气仿佛被截断。陈智立即转身,从衣袋取出那块灰黑碎石,置于掌心。他走向东南角,蹲下,将碎石嵌入地板缝隙,又依次在其余三角重复动作。每放一块,都以指腹轻按,口中默运音节。片刻后,四角微光一闪即逝,屋内压迫感悄然退去。
憋宝人解开肩带,将铜炉取下,靠墙放置。他打开随身木箱,一层层掀开油布。最先取出的是三清洞中所得古经残页,纸色泛褐,边缘焦灼,隐约可见“地脉承运”四字。接着是守洞兽脱落的鳞片,共七片,色泽银灰,触之生凉。最后是一只琉璃小瓶,瓶内悬浮着极细的光尘,乃奇兽离去时所留。
叶婉儿挽起袖子,手腕处旧伤隐现。她闭目凝神,玄黄气自丹田升起,缓缓流至掌心。她逐一拿起物品,以气轻触。经页无反应;鳞片却在气流触及瞬间微微震颤,似有共鸣;光尘瓶则让玄黄气出现短暂滞涩,如同撞上无形屏障。
“鳞片能加速道法运转。”她说,“我刚才试了听息术,气息快了一线。”
憋宝人点头:“山中异兽之物,本就与地脉相契。但这光尘……”他接过瓶子,翻转观察,“它拒气,却不含煞,像是在藏什么。”
陈智在一旁铺开一张旧布,将几样小物摆上——半截烧焦的符纸、一枚锈蚀铜钉、还有一小撮从封印裂隙处带回的土灰。他伸手探入怀中,取出那枚从混混脚下发现的划痕拓片,平铺于布中央。
“这些东西,看着不起眼,但都在关键时候起过作用。”他说,“不能当废物扔了。”
叶婉儿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取出一本厚册。封面无字,纸张已泛黄。她翻开第一页,提笔蘸墨,写下:“终南入山,九十九日起。”字迹清瘦而稳。
她开始写。从机关阵触发写起,到破阵出洞,道人现身,观中学法,奇兽引路,安全谷休整,归途遇袭,直至入城安顿。每一节皆按时间推进,不添虚言。写到破阵枢纽时,她停下笔,回忆三人合力施法那一瞬的节奏——不是谁主导,而是彼此气息咬合,如齿轮相扣。
陈智走来,站在桌边,看着她落笔。忽然道:“第四块压砖下沉时,你右脚先动了半寸,我才反应过来要拉你。”
叶婉儿抬头:“我记得。那时银线已射出,差一点就钉进你肩胛。”
“所以补记一笔。”陈智拿过旁边小笺,写道:“压感机关,步距不可逾三寸,第四砖为虚实交点。”
憋宝人也凑近,翻看册子已有内容,随即从箱底取出一支炭笔,在页边空白处画下铜炉共振图谱,标注:“子时三刻,炉心纹动,与地脉节拍合七分。”
三人各自执笔,或写或画。叶婉儿主述经历,陈智补充战斗细节,憋宝人则注解地理痕迹与器物来历。渐渐地,一本杂乱的手记显出脉络:左边是文字叙事,中间是事件节点,右侧则是三人批注并列,如同三条支流汇入同一条河。
写至奇兽示警一节,叶婉儿笔尖一顿。她想起那低频嗡鸣如何顺着地脉传入足心,又如何在体内激起玄黄气回应。她合上眼,重新感受那一刻的震动频率,随后在纸上画出波形曲线,并标注:“此音非耳闻,乃足底先知。”
憋宝人见状,从铜炉夹层取出一片薄铜片,上刻密纹。他将其覆于曲线之上,竟严丝合缝。
“这不是巧合。”他说,“它是某种记录方式。”
陈智盯着那铜片:“你是说,奇兽走过的路,本身就是一道符?”
“或许。”憋宝人收回铜片,“但现在不该深究。这些信息,归档即可。”
叶婉儿点头,翻过一页,写下最后一段:“归城当日,星移于西,然未追查。因知——行远必先安根,破局之前,须先立本。”
她搁笔,墨迹未干。
房间陷入安静。三人各自归位:陈智坐回窗边,手中把玩那块灰黑碎石,反复摩挲其棱角;叶婉儿合上册子,用布包好,放入柜中底层;憋宝人则将所有物品分类——鳞片与光尘瓶装入紫檀匣,贴上封条,注明“待研”;经页与拓片另置铁盒,标“封存”;常用符纸、铜钱、炭笔等归入随身囊袋。
最后,憋宝人捧起铜炉,检查炉底符纹是否完整,确认无损后,轻轻靠墙放稳。他盘膝坐下,双手抚膝,呼吸渐缓。
陈智望着窗外。天色仍暗,楼群之间透出零星星光,不再移动。他没有起身,也没有说话。
叶婉儿倒了三杯茶,一杯放在憋宝人手边,一杯递予陈智,自己端起最后一杯。热气升腾,映在她眼中,像雾里燃起的小火。
她忽然开口:“你们有没有觉得,这次带回的东西,都不急着用?”
陈智低头看手中杯子:“急也没用。有些东西,得等它自己醒来。”
憋宝人睁眼,声音低沉:“就像铜炉,二十年不响,一响就是命门。”
叶婉儿轻轻吹了口气,茶面涟漪扩散。她没再问。
三人静坐,茶未饮尽,话已止。窗外,第一缕晨光爬上对面楼顶,照在柜角那只紫檀匣上,匣缝间一丝微光闪过,转瞬即灭。
陈智的手指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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