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的暮色染透龙江船厂旧桅，林半夏踩着腐烂的船板往坞口挪，鼻尖忽然飘来混着咸腥的硫磺味。漕工赵把式抡起钩竿捅开积冰，冻在冰里的半截铜锚上缠着串洪武通宝，钱眼穿着的红线直通坞底。
“林家娘子当心！”巡城许捕头拽住她胳膊，“天顺元年这船坞沉过七艘宝船，底下镇着成化年的瘟神像！”
韩冲的归藏纹蔓过耳垂，扯开锈死的锚链。冰层裂开的刹那，三十六个藤甲傀儡浮出水面，每个关节都钉着景泰蓝针具。陈稳婆的枣木杖突然颤抖：“弘治十五年顺天府痘疫，老身埋过三百具这样的傀儡！”
阿措的苗刀劈开傀儡膻中穴，爆出的硫磺粉在暮色中凝成立体脉象图。王院判抓起把硝石撒向图形，忽然暴喝：“许捕头速去仪凤门！这缺的经渠穴正对通州漕运码头！”
坞底突然传来机括闷响，林半夏的银针引着雪水刺入冰缝。腐朽的宝船残骸里升起半截铜人臂膀，万历八年的鎏金表面爬满藤壶，肘窝处刻着串拉丁文算式。
“劳烦赵把式带人下锚！”她将冰蚕丝缠上铜人残肢，“这算式算的是正统十四年德胜门灸穴的经气走向！”
漕工们喊着号子抛下铁锚，船板突然浮起十二口宣德炉。陈稳婆捅开炉盖，灰烬里混着天顺元年的艾绒残梗：“成化八年烧疫尸用的炉子！这炉底刻着太医院的避瘟符！”
韩冲的归藏纹突然暴胀至下颌，扯开铜人掌心暗格。潮湿的丝帛滚落在地，展开竟是永乐三年郑和船队的针灸海图，每条航线都对应手少阳经支脉。
“戌时三刻潮信要变！”许捕头往冰面撒雄黄粉，“去年王恭厂炸前，这船坞的经气就乱过三回！”
暮色中突然传来瓦剌号角声，三十艘无帆鬼船撞破冰层。赵把式抡起钩竿捅穿船板，散落的货箱里滚出成捆景泰年间的漕运官印。“天杀的！这印纽的貔貅缺角，分明是正统十四年也先部劫走的官印！”
王院判突然撕开官袍，腰间三寸长的灸疤在暮色中泛红：“林姑娘用雷火针引这疤里的经气！这是当年于尚书在德胜门灸剩的火毒！”
银针触及疤痕的刹那，整座船坞突然震颤。铜人眼窝射出青光，在空中拼出建文四年的海运针路图。阿措的苗刀突然脱手钉在桅杆上，刀柄震落的冰碴里裹着半片暹罗沉香。
“劳驾陈嬷嬷守住神阙穴！”林半夏将铜人残肢按进冰面，“赵把式往足三里撒朱砂！”
漕工们撬开鬼船舱板，露出半截正统年间的铜人骨架。韩冲的归藏纹扫过肋骨刻痕，突然暴喝：“许捕头！这刻的是万历二十三年沉银船的方位！”
戌时的梆子声贴着江面滚过，船坞残骸突然浮现立体灸穴图。王院判抓起把牛黄丸拍进铜人耳穴：“快封住曲池穴！这是要借龙江经气改九边军镇！”
陈稳婆的枣木杖突然捅穿船板，朽木裂隙里渗出靛青黏液：“嘉靖三十七年仁寿宫走水时，梁柱裂缝也淌这种毒浆！”
林半夏的银针引着雷光劈向最大那艘鬼船，舱室炸裂处竟露出半具景泰帝用过的灸床。赵把式用钩竿挑起床板，底下压着成化年间的瘟疫死簿。
“未时三刻！”韩冲的归藏纹蔓至太阳穴，“沉银船要过会通闸了！”
漕工们撬开灸床暗格，滚出的陶罐突然炸裂，绿色脓液在空中凝成土木堡之变的戾气图谱。许捕头挥刀斩向图谱，刀刃突然映出德胜门匾额的倒影——那“胜”字的金漆下，竟藏着半幅瓦剌巫医的经气篡改图！
王院判突然指向东南，八百里加急的马蹄声撕裂暮色。驿卒的鞍袋裂开处，露出半卷用暹罗文写的《戾气归经考》，泛黄的纸页正被火蝎尾针啃噬出佛郎机数字的孔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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