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后大典结束后，程明姝从皇贵妃一跃成为中宫皇后，迁居凤仪宫，风光无限。
然而，后宫妃嫔都心生哀怨，皆因陛下虽踏足后宫，但也只会去凤仪宫，其余六宫粉黛皆成虚设。
宫宴上，程明姝念及宫妃，也想提拔几人侍奉，但都被谢临渊推诿，无一人能接近圣驾。
宫妃这才明白，她们的敌人压根不是皇后独占圣宠，而是陛下不愿。
时值深秋，西风渐凉。
沈念烟独居玲珑宫侧殿，放眼望去，只有台阶前的梧桐叶冷冷清清。
陛下已经有很久没来过玲珑宫了，久到她已经记不清上次来是何时。
沈念烟独坐窗前，一盏孤灯映着清瘦侧脸，案上的茶水早已冷透，可要等的人却迟迟未至。
“主子，陛下……陛下说政务繁忙，让您莫要等了。”
沈念烟只觉掌心杯盏的寒凉透骨，她忽而笑道：“那就去凤仪宫请陛下，就说玲珑宫的海棠花开了，请陛下来看最后一眼。”
秋天没有海棠花，最后一眼也别有深意。
因着这句不同寻常的话，谢临渊终究还是来了。
他踏入殿内时，沈念烟岿然不动地坐在窗边发呆。
“陛下。”她未回头，声音轻得像叹息，“您还记得吗？小时候妾贪玩落水，是您救起妾的。”
谢临渊沉默。
沈念烟转身，乌鸦鸦的鬓发生出几根白丝，柳眉倒垂，像是丧失了养分的娇花逐渐枯萎。
她眼中含泪，却笑得温柔，“陛下要遣散后宫了，是不是？”
谢临渊一怔，没有隐瞒，“朕确有此意。”
“那你打算拿妾怎么办？”
“你要是想待在宫里也不是不行……”
沈念烟笑了，“与其让妾在深宫孤老终生，不如自请去太庙，为太后娘娘祈福，还请陛下成全。”
她说完便屈膝跪地，俯首磕头。
谢临渊正欲扶起她，“你不必如此，看在往日情分，朕会让你留在宫中。”
她到底是沈家的嫡女，谢临渊会看在沈尚书的面子上不让她出宫，但也仅仅是待在宫里罢了。
宫里有成千上百座宫殿，她定然是要远离陛下所居住。
沈念烟自然也能想到这一层，她摇头说：“陛下，妾意已决，还请您成全。”
“你……当真考虑好了？沈家知道吗？”
“父亲知不知道与妾又有什么关系？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妾已经对沈家无用了。”
“那好……朕成全你。”
三日后，沈念烟一袭素色但用料依旧上乘的衣裙，她没想到的是有人亲自来送。
而且那人居然是程明姝。
程明姝踏着满地残阳而来，扶着侍女的手腕，鬓边累丝金凤钗的流苏轻轻晃动。
“你何必如此？自请离宫去太庙祈福，不像是你的性子。”程明姝在马车十步外停步，定定地看着她。
沈念烟一开口便是浓浓的炮仗味道，“你是来瞧落水狗的？可满意了，皇后娘娘？”
尤其末尾的称呼更是咬着牙挤出来。
“你与本宫一同入后宫，本宫前来送送你而已，何必把话说得难听？”
“呵，你放心，我此次离开，便再也不会回来，你没必要多想我还包藏祸心。”
秋风卷着枯叶掠过两人之间，程明姝淡淡地看着她。
沈念烟却看出她眼神里的嘲讽，正想反驳，却还是泄了气。
“没错，我的确是怕了，怕我再不走，就是下一个宋氏、晏氏。”
“程明姝，你赢了，当初那个谁都能踩一脚的丫鬟走到如今的地位，你的确赢了！”
沈念烟的声音里的带着歇斯底里的劲儿，说完后红了眼眶。
曾经那个在晋王府时倨傲清高的贵女，终究被朱墙绿瓦磨去了棱角。
程明姝也没再劝她，目送马车消失在宫门之外。
转身时，天际最后一抹残霞也隐没了。
她坐上凤辇，宫人正准备返回凤仪宫，却被她止住。
“去玲珑宫苏婕妤那儿。”
宫人应声，很快来到玲珑宫。
程明姝跨进主殿，苏玉珂听见通禀已经在殿门口垂首恭候。
“嫔妾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程明姝扶她起身。
苏玉珂引着她在八仙桌前落座，亲自奉上清茶，这才开口：“皇后娘娘怎么来了？”
她迟疑说着：“是因为沈念烟吗？她已经走了，据说是她亲自恳请陛下下旨，让她去太庙修行。”
程明姝点头，“本宫已经见过她了。”
执着杯盏，盏中茶汤浮着嫩芽，程明姝淡然开口：“你就没有什么想要问本宫的？”
苏玉珂惭愧，“被皇后娘娘看出来了，嫔妾是有疑问的……陛下何时会下旨遣散众人？”
程明姝望着她，唇角浮起笑意，“你倒是比旁人看得通透，六宫众人谈到遣散，不都是哭天喊地，若真到了那日，你会如何？”
苏玉珂低眉，用绢帕捂唇浅笑，“在哪里不是活儿？难不成出了宫就还能活不成了？
况且嫔妾也攒了些体己，出宫后买个小宅子，开间绣坊或茶肆，总归能养活自己。”
“那你的终身大事呢？”程明姝似笑非笑，“你与虞郎将两情相……”
“皇后娘娘！”苏玉珂骤然打断，指尖攥紧了帕子，忧色道，“这话可不敢乱说。”
她顿了顿，声音变得低落，“况且……嫔妾已经服过绝子汤，早早断了这方面的念想。”
程明姝摇首，“你当初喝的不是绝子汤，而是避子汤，药效也该过了。”
苏玉珂瞠目，手里的绢帕险些握不住，“真、真的吗？”
“你当时性子太过刚烈，本宫怕你有朝一日会后悔，便用了改良过的避子汤，等出宫后你好好调养身体，也会有自己的孩子。”
“娘娘……”苏玉珂眼眶蓄起泪，想不到娘娘竟为她着想至此。
“所以，你与他也不是没有缘分不是么？”
苏玉珂怔怔望着程明姝，眼底闪过慌乱，“虞家世代清贵，嫔妾这般身份……”
程明姝轻笑，“那可不一定，缘分若至，千山万水也拦不住。”
殿外秋风掠过，吹得灯笼摇晃。
苏玉珂望着窗外，片刻恍神，而后低低一笑，说道：“或许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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