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明姝反驳宋佩英，她可从没想过要演一辈子的善男信女，那样太累。
宋佩英眸里的瞳仁颤了颤，她几乎刹那间就听懂了程明姝笑声里暗藏的深意。
她从未打算永远伪装，早留了后路。
“哈……”宋佩英低笑起来，笑声嘶哑如裂帛，“我堂堂将门之女，没想到会落到这个地步，竟败在你这种蛇蝎毒妇手里，究其根本还是我不够你狠毒。”
“败在我手里很委屈？”程明姝反问，“宋婕妤，你到现在还以为，是自己不够心狠手辣才输的？”
宋佩英移眸，不以为然，“是我没有杀掉沈念烟和安答应以绝后患，才让她们两个钻了空子背弃于我！”
“你错了，就算你侥幸取了她们性命，你也不可能赢。你以为只有我给你使绊子？”
“你什么意思？”
见她事到如今还蒙在鼓里，程明姝好心解释，“你到现在都还想不清楚，致使你小产的罪魁祸首是谁？”
提到胎死腹中的孩子，宋佩英倏然看向程明姝，眼神淬毒般犀利，“不是你还有谁？”
程明姝笑着视线下移，落在她腰间随身携带的莲花纹双玉佩。
“你恐怕还不知道吧？这玉佩可是被麝香红花等活血药物浸泡过的，有孕女子时时刻刻贴身佩戴，怎能不小产？”
猛地攥紧腰间的玉佩，宋佩英反驳：“你胡说！这是陛下赏赐于我的，岂会——”
她的话戛然而止，若玉佩有问题，岂不是表示陛下根本就不期待他们孩子的降临？可为什么，怎么可能……
“就是你想的那样。不然你以为，没有陛下的默许，我又怎敢对你下手？
你想想，陈润润不过是个被推出来顶罪的，她是害你小产的直接凶手，但陛下并没有重罚她，你还看不出陛下的心思吗？”
宋佩英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取了她孩子性命的居然是陛下，孩子的父亲啊……
她不愿相信，但当局者迷，被人一语点醒后，回忆起曾经与陛下的相处细节，她愈发深信不疑。
初初得到赏赐时，陛下为她系上玉佩，温声叮嘱莫要离身。
陛下南巡后，父亲被支开去往边塞。
父亲巡边时受伤，陛下分明知晓边塞的苦寒，可还是一拖再拖，将父亲拖死。
父亲死后，朝野动荡，陛下趁机瓦解了不少宋党势力……
太多了，实在是太多了。
帝王专司权衡之术，厚黑之学，他想破除宋党的掣肘，宋佩英可以理解，但她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的是，陛下为何会狠心到能害死他们的孩子……
她不愿相信，陛下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丝一毫喜欢过她，在意过她。
程明姝见她神色惶惶，已到崩溃边缘，再次烧上一把火，“我不过是把刀，真正要绝你子嗣的，是龙椅宝座上的陛下。”
“哈哈哈哈……”宋佩英仰天长笑，眼角渗出泪花。
程明姝见刺激得差不多，便也不打算久留，就要转身离开。
偏在此时身后软剑嗡鸣，铮然作响。
宋佩英抽出腰间软剑，剑锋横扫案上烛台，蜡油带着火星字泼溅，瞬间点燃纱幔。
剑刃抵在程明姝脖颈动脉，她恨声道：“我活不成，你也休想活着！”
高盛康等人在殿外静候，却也不是干等着，时刻关注殿内的情形。
槛窗内映出张扬晃动的橘色，空气里散出烧焦气味，高盛康耸了耸鼻子，大惊失色。
“不好，走水了！快把皇贵妃娘娘救出来！”
宫人们霎时忙碌起来，高盛康带着人就要冲进去，未想殿门先一步被踹开。
狂风乍起，卷着火星与灰烬，宋佩英从火场里走出来，手中长剑横在程明姝颈间。
血丝顺着雪白肌肤蜿蜒而下，滴染了朱红色的宫裙。
“宋婕妤，你莫要做啥事，谋害妃嫔可是要凌迟的死罪！”
高盛康尖声厉喝，脸色白了青，青了又白。
要是让陛下知晓皇贵妃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事，他就是有一万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宋佩英闻言冷笑，剑锋又逼近半分：“横竖都是个死，我不如拉个垫背的，黄泉路上正好有个伴儿。”
被她挟持的程明姝却冷静得不像话，“宋佩英你要取我的性命早取了，何必又做出一场挟持戏码。”
宋佩英睨她一眼，狰狞笑道：“程明姝你知道吗？我最恨的就是你料事如神，仿佛每个人在你眼前都无所遁形。”
接着，她赤红双眼吼道：“让陛下来见我，否则我现在就割断她的喉咙！”
高盛康别无他法，只好让人尽快去乾清宫请陛下。
未几，数队禁军前来团团包围住持剑的宋佩英，而后如潮水般分开，谢临渊龙袍翻飞，疾步赶来。
他的目光落在程明姝颈间血痕，眸底的冷意能结成冰，“放开明姝。”
宋佩英看着他，剑眉星目，鼻梁挺直，薄唇紧抿，单单立在那儿醉玉颓山的身姿便透出斐然不凡的气质。
她是宋家的女郎，最是刚强，闺阁怀春时也曾想过自己往后的夫君，定是威风凛凛，世间难得的男子。
谢临渊完全符合她所有的遐思。
“宋氏，朕再说一次，放开她。”
宋佩英盯着他的薄唇失神，世人常言薄唇的人也最是薄情。
“陛下，我只问一句，当初我怀上孩子，你可曾欢喜过？”
她尾调发颤，害怕知道那个答案，却又不得不问。
风声骤寂，只闻噼里啪啦的爆裂声。
谢临渊毫不犹豫，“宋家功高震主，朕不能让你生下流着宋家血脉的皇子。”
这句话如同利刃，彻底刺穿宋佩英的心。
她双肩耸动，压抑着辛酸苦笑，猛地拽过程明姝，“好一个不能！那她呢？她手上沾的血比我还多！她根本不是无辜受害的人，她一直在骗你！”
类似的话，谢临渊也听晏依玉说过，难道程明姝真的不是他表面看到的那样？
程明姝见到谢临渊的迟疑，娇躯颤颤，泪水簌簌而落，梨花带雨，脆弱得仿佛随时都会凋零。
她怯生生地喊：“陛下……救我。”
“你还在演！”宋佩英握紧剑柄。
宋佩英备受刺激，恨不得就此让程明姝血溅三尺，她看向谢临渊，爱恨交杂。
“谢临渊！你杀了我们的孩子，我也要你尝尝我经历过的滋味！”
她猛地翻腕用力，长剑寒光乍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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