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盛康拦住她，厉声呵斥：“别犯糊涂！晏常在难产陛下去了又有何用？难道要陛下看那血淋淋的场面？”
女子分娩有血光，向来是不让男子入产房的。
谢临渊就算去了，也只是在外殿等候。
高盛康让人把挽月带走，风雨里只闻她哭哭啼啼的余音。
倾盆大雨来临，雨水滴滴答答砸在青砖地，长芳殿内太医稳婆宫人们忙进忙出的身影带来冷风，吹得烛火明明灭灭，映出晏依玉惨白如纸的脸。
挽月跌跌撞撞冲进来，纵然有伞也是浑身湿透，发髻散乱。
她跪在床前哭诉，“主子，陛下、陛下没来……”
晏依玉瞳孔窒缩，手指死死攥着身下被血浸透的闯入，嗓音低哑：“陛下……为何没来？”
“贵妃娘娘身子不适，陛下要陪娘娘，所以不来了……”挽月哭得语不成调。
“够了……我、我知道了！”
晏依玉腹部痛如刀搅，仿佛五脏六腑都被撕扯着往下坠，可心口的痛却比这更疼，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陛下怎么能这样对她？！
她此时此刻半只脚踏入鬼门关，拼了命也要为他生下孩子，可这生死攸关时刻，陛下却连一面都吝啬给她。
“我……我这拼命，他竟……”晏依玉的声音带着哭腔，话未说完便被一阵剧痛打断，忍不住发出凄厉惨叫，只感觉身下涌出大量湿热。
稳婆惊叫：“不好！血崩了！”
晏依玉却仿佛听不见，满心沉浸在悲痛之中。
殿外惊雷炸响，照亮她圆睁的双眼和眼角的泪痕。
另一边，景仁宫。
暴雨骤至，雷声轰鸣。
一道惨白闪电劈开夜空，瞬间将殿内照得亮如白昼。
程明姝猛地一颤，手中茶盏“啪”地摔在地上。
杨太医已经回去了，说是天气燥热，贵妃受到影响有些身子不适，并无大碍，开些清热方子就好。
谢临渊见她无事，便也想着去长芳殿看看晏依玉的情况。
他即将离开时，程明姝正要相送却不想被吓得打碎了茶盏。
谢临渊见她脸色煞白，目光有些惊恐。
“明姝？”他皱眉握住她的柔荑，发觉格外冰冷。
程明姝呼吸急促，瞳孔微微扩散，看向他时却仿佛透过他，看见遥远可怖的回忆。
“程家被抄的那日……也是这样的雷雨天。”她声音颤抖，几乎微弱不可闻，“雨水打在脸上，像刀子一样……”
程明姝捂住胸口，神色恐惧痛苦，“官兵拖着我的头发，把我从闺房里拽出来，让我跪在泥水里听他们宣读圣旨，说程家女眷尽数充入乐坊为奴。”
“从那晚起，我再也不是程家娘子，而是阶下囚，乐坊贱籍，我好害怕……”
谢临渊听得心疼，猛地收紧手臂，将她整个人纳入怀。
“明姝别怕，还有朕，朕陪着你！”
他胸口发闷，想起指挥使呈上来的密报，晏家与林敬贤暗中勾结，贩卖私盐，走私军械以及程家当年被陷害的更多隐秘细节。
“朕对你发誓，所有参与构陷程家的人，朕会让他们付出代价，一个都逃不掉。”
“不要害怕，你的噩梦朕帮你驱散。”
程明姝双臂回抱他，眼角泛红，“幸好，幸好臣妾现在还有陛下，还有孩子，臣妾不是孤身一人……”
窗外又是一道惊雷，但这一次，她只是往她怀里缩了缩，没有再颤抖害怕。
谢临渊低头吻在她的发顶，温情缱绻。
殿外的风雨再不能打扰他们。
次日清晨，雨水终于停了。
暴雨后的晨光渗入窗棂，却无法驱散殿内浓重的血腥气。
烛火早已燃尽，蜡油蜿蜒凝固，像极了床榻上晏依玉抓破被褥依旧扭曲狰狞的十指。
“主子再用些力，再使把劲儿，就快生了！”
稳婆满手是血，经过一夜的助产，嗓音都哑了。
晏依玉仰着脖颈，喉咙里挤出呜咽，浑身被汗水濡湿，发丝粘腻贴在脸颊。
整整一夜的折磨，她几乎耗尽了所有力气。
挽月看到孩子的脑袋露出来，大喜道：“主子，出来了！”
“恭喜主子贺喜主子，生下个——”稳婆惊喜高呼，却在看清孩子完整的躯体时，声音猛地卡在喉咙里。
满殿宫人齐刷刷僵住，端来热水的宫女“哐当”打翻了铜盆。
晏依玉虚弱地抬起眼皮，“怎么了？孩子……是皇子吗？”
稳婆浑身发抖，手忙脚乱地用襁褓裹住缺了条腿的孩子。
“恭喜主子，是位小皇子呢！”稳婆掐着嗓子贺喜，笑容勉强，声音尖利得不自然。
晏依玉经过一夜难产好不容易转危为安生下子嗣，若让她知晓生下的是个身有残缺的孩子，怕不是要急火攻心，直接怄过气！
稳婆可不敢让宫里的贵人死在自己手上，自己也会赔命！
“让我看看他……”晏依玉气若游丝，灰败脸上在听到是皇子时迸发出惊人的光彩。
“小皇子难产时有些缺氧，要立刻去请太医医治才好。”
晏依玉一听孩子有危险，心尖也跟着揪起来，“快，快送去给太医，一定要救救他。”
她费尽力气、拼上性命也要生下的孩子，定然不能有事。
稳婆点点头就把孩子抱出去，挽月心领神会地上前安抚晏依玉。
“主子，您先听稳婆的养养精神，小皇子肯定是能看见的。”
晏依玉脱力闭上眼，陷入沉睡。
外殿，齐太医和其余两名老太医围着奄奄一息的孩子，谁都不敢下针。
“这……天生残障不说，还有娘胎里带来的病，该如何施救？”年迈的老太医也失了章法。
齐太医不死心地检查后，唉声断言：“纵然我们全力施救，小皇子也活不过满月……他的情况要立即禀报给陛下才是。”
齐太医等人将晏依玉产子的情况悉数告知谢临渊的贴身宫人。
昨夜谢临渊忧心明姝，直接宿在景仁宫，今晨收到长芳殿传来的消息。
他眉头紧锁，目光沉沉盯着跪在地上的高盛康：“确定没看错？”
高盛康额头抵地，声音发颤：“回陛下，太医们再三确认，二皇子确实先天残缺，少了一条左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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