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胪寺后园的榆荚已然落尽,秋阳将回廊照得一片素白。
贞晓兕抱着一摞昨夜才译完的《迪万制要册》,行走间,脚下落叶沙沙作响。
廊柱转角,夏琳煜已倚栏相候——依旧是那身墨色缺胯袍,腰间多了一只小锦囊,里面是他仿照织机提花原理,用唐代铜片刻制的“信符”,上面布满了常人无法理解的孔洞。
“贞大人,”夏琳煜抬手,指节轻叩栏杆,发出清脆一响,“听闻使团不日将西行大食?不知可还载得动我这副‘笨重算筹’?”
贞晓兕目光扫过那锦囊,莞尔:“你那每片重七铢的铜符,三千片便是二十一斤。瀚海沙海,一斤水有时便能换一条性命,夏先生舍得?”
“正因如此,才来寻你。”夏琳煜眼中闪过狡黠的光,“世间既有‘压缩感知’之法,能将万物形貌摄于方寸之间。贞大人博通古今,何不助我推演一番,创一套‘唐土精简术’,以回鹘文为引,将这三千信符的奥义,浓缩于三斤之内?”
贞晓兕不禁失笑:“术法或许可授,但夏先生何以认定,我会相助一位潜在的对手?”
夏琳煜收敛了玩笑之色,声音压低,却如金石相击:“只因我知晓,贞大人所究之‘权威人心’大道,独缺一块跨域验证的基石。到了大马士革,你难道仅凭双眼观察、口耳询问,便能断定那些部落首领的‘服从’有几分真,几分假?我的铜符,可铭刻四千言真意,将散落部落对权柄的敬畏、对教法的遵从,一一凿孔为记,瞬息间便可回传长安——此乃跨越文明疆域的‘人心图谱’。”
一语中的。
贞晓兕沉吟片刻,伸出三根纤指:“约法三章。
其一,西行路上,一切听我调度。其二,所得一切讯息,归使团共有。其三,至大食后,你那架借水力驱策、能自动校勘符文的‘灵枢仪’,需借我推演因果。”
“成交。”夏琳煜抬手与她击掌,声响清越,惊起了廊檐下栖息的孤鸟。
一月后,驼队抵达西州。夜色如墨,篝火旁,二人对坐,将欧麦尔时代急速扩张的疆域,描绘在一张巨大的羊皮上,以线条和节点勾勒出权力与信仰的脉络。
夏琳煜执炭笔,在关键节点旁标注着只有他懂的符号:“我将每一次部落归附,视作一次权力传承的‘烙印’。
一位领袖的合法性,源于前任的‘印记’,加上当下重大胜利的‘时刻’,再乘以他个人魅力的‘变数’。欧麦尔之所以能在短短时间内,将如此多的势力‘烙印’其上,正因他的‘变数’足够惊人——雅穆克战役,便是他的定鼎之战。”
贞晓兕颔首,补充道:“人心向背,亦是如此。社会记忆如同潮水,胜利本身并非关键,关键在于如何引导潮水的方向,让部族的口耳相传中,涌现出‘天命所归’的叙事。你在构建这套推演法时,须将‘宗教诠释’置于最前,它的分量,或许超过六成。”
夏琳煜闻言,顺手在身旁的沙地上划下一串奇异的符号,似是而非,却暗含玄机:
text出一段象征性的推演符号,代表:若(宗教叙事 > 0.6),则认可其合法性。
他抬头,火光映亮他带着些许得意的脸:“贞大人,我以古法反推,欧麦尔此人的‘魅力变数’高达八成七,比阿布·伯克尔犹胜一筹半,故此权力之链方能顺利延伸,未生枝节。”
贞晓兕却缓缓摇头:“你只虑及了‘顺流而下’,却未思及‘江河改道’之险。欧麦尔压制倭马亚家族,如同强行扭转一条已然成型的河道,被舍弃的支流岂会甘心干涸?这些被堵塞的水流,便是未来冲突的种子。”
夏琳煜怔住,良久,方将沙地上的符号抹去:“看来,还需引入‘制衡之楔’——当旧有势力节点连续被否决,推演法则应自动提高他们再次获得认可的难度,以此延缓风暴的来临。”
“可惜,真实的历史从无‘如果’。”贞晓兕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只有冰冷的现实,与温热的鲜血。”
公元644年冬,使团终于抵达泰西封。然而,比驼队更早传来的,是哈里发欧麦尔遇刺的噩耗。
驿馆中,众人设下简易灵位,贞晓兕独自立于庭中,望着异域的雪花,无声覆上枣椰树的宽叶。
夏琳煜匆匆而来,递给她一枚新近收到的铜符——这是他利用驿站烽火与特制铜镜,构筑的一条横贯千里的光影通道,瞬息传讯,虽仅能承载寥寥数十字的真意:
六四冬欧麦尔亡刺奴
贞晓兕抚过冰凉的铜符,感受那些孔洞带来的细微凹凸,低语道:“行刺者,名为阿布·卢卢,波斯人。其身份本是‘化外之民’,被强行纳入‘信众之列’,却得不到真正的认同。人心若无所依归,便如舟行逆水。依照‘认知失衡’之理,他唯有两条路可走:要么自轻自贱,要么……摧毁让他失衡的源头。欧麦尔建立的秩序,独独忘了给他留下第三条路——一条向上攀登的阶梯。”
夏琳煜默然片刻,将铜符翻转,背面竟也刻着一行小字:
(无路可走,则铤而走险 = 真)
他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我在此地推演刺客的动向,殊不知,那刺客亦在命运的棋局中,推演着他自己的终局。”
驿馆密室,一盏孤灯如柿子。二人将未来伊斯兰世界可能的分裂,描绘成一幅巨大的树状图,每一道枝桠,都代表着一种可能的选择与结局。
贞晓兕执笔,在根源处落下第一问:“继任者奥斯曼,是否会大量任用本家亲族?”
向左的枝桠延伸:是 → 则进入“公平感受”的评判;向右的枝桠延伸:否 → 则可能延续欧麦尔的道路。
夏琳煜在向左的枝桠下再书一问:“哈希姆派(支持阿里者),其‘遭受不公’之感,是否超过临界?”
贞晓兕接口:“一旦超过,系统便将陷入‘群体对立’的循环,最终导向无法挽回的悲剧——‘卡尔巴拉事件’。至此,权力与信仰之链,将永久地分裂为逊尼、什叶两条主干。”
夏琳煜在树状图的末端标下预判的时间:“约在公元680年,前后不出五年,可能性高达八成三。”
贞晓兕凝视着那注定分岔的命运之路,忽然轻声问道:“我们……能否做些什么?”
“你想如何介入?”夏琳煜看向她,“是将这推演结果告知阿里本人?还是设法让奥斯曼预见‘任人唯亲’可能带来的滔天巨祸?”
他摇了摇头:“此为历史的闭环——若我们成功干预,此刻推演出的未来便不复存在,而没有这个未来作为警示,我们又因何而去干预?此乃无解之环。”
贞晓兕眼中却掠过一丝奇异的光彩:“那么,便留下一个‘印记’吧。让后来者知晓,曾有人试图……勘破迷局。”
她取出一片薄如蝉翼的汉白玉简,以金错刀之法,刻下一行细密的小字:
若见于此,汝非独行 —— 贞与夏
夏琳煜接过玉简,将其巧妙藏入随行的一张波斯地毯经纬之中:“愿千百年后,有缘人能发现此物,将其视为先贤留下的一条……箴言。”
两年光阴倏忽而过,使团踏上归途。贞晓兕的行囊中,装满了于大食收集的三百余枚记载部落民情的铜符、数十卷波斯税册典籍,以及夏琳煜那架精巧的“灵枢仪”。
行至潼关之外,夏琳煜却忽然勒住马缰:“我便送到此处了。”
“你不回长安了?”
“我的推演显示,长安城恐将再起波澜,我不想置身其中。”他笑容洒脱,“况且,大食人需要一位能助他们建立智慧殿堂的‘指引者’。我愿教他们以纸张承载文明,将知识的容量提升十倍,也算为这滚滚向前的历史洪流,尽一份微薄之力。”
贞晓兕沉默良久,将随身携带的那块记录着核心推演法的铜符取出,奋力一掰为二,将其中一半递给他:“以此为信物。若他日山水有相逢,凭此符,可验明正身,亦可知对方记忆是否依旧。”
夏琳煜郑重收下那半片铜符,神色忽然变得肃穆:“贞晓兕,你常说历史如同循环往复的宿命。但我始终相信,‘人’心乃是那最莫测的‘变数’。即便希望渺茫,也永远存在打破困局,寻得更优路径的可能。”
言罢,他调转马头,奔向那如血残阳。贞晓兕望着那袭墨色身影渐渐融入天际,化作一粒微不可见的墨点,轻声自语:
“好吧,执着的求索者。愿你在那片新的土地上,能找到你所追寻的……光明前路。”
后来,在鸿胪寺尘封的旧档中,多了一部无人署名的《大食心理舆地考》,卷末附有八十行无人能解的奇异符码。
又过千年,西安南郊,一方汉白玉简重见天日,其上刻着汉字与异文交织的语句。考古奏报中,将其暂定为“唐代匠人随笔戏作”。
唯有极少数心有所感之人方能领悟,那或许是两位穿越了时空的观察者,留给这个世界的一句回响——
若见于此,汝非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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