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六百三十六年,八月。叙利亚南部,雅穆克河谷。
风是炽热的,裹挟着沙砾与死亡的气息,像无数烧红的细针,蛮横地抽打在每一个战士的脸上、铠甲上,发出令人焦躁的沙沙声响。空气在炙烤中扭曲,视野所及,一片昏黄。
五万拜占庭大军,正是这片昏黄天地间最为沉重压抑的存在。他们身披厚重的铁甲,手持绘有十字圣徽的巨盾,长矛如林,在皇帝希拉克略的远程意志驱动下,如同一条缓慢却无可阻挡的钢铁洪流,一片移动的、闪烁着冷硬光泽的金属森林。他们的目标,正是前方那支在装备与人数上均显得寒酸无比的军队——他们眼中的“乌合之众”。
与之对垒的,是哈里发欧麦尔·伊本·哈塔卜麾下的穆斯林军队。他们的人数远逊于对手,许多战士身上只有御寒蔽体的粗布衣袍,手中的长矛与弯刀,还带着沙漠铁匠铺里锤炼出的拙朴痕迹,与拜占庭军队制式的、精良的装备相比,堪称简陋。
然而,倘若有人能近距离凝视他们的双眼,便会瞬间摒弃所有基于外在的轻视。那里燃烧着一种奇异而灼热的光芒——那是对安拉信仰的极致坚定,对领袖(无论是眼前的“安拉之剑”还是远方的哈里发)无条件的信任,以及对身后那片广袤、严酷却又孕育着无限可能的沙漠所代表的未来的炽烈渴望。
统帅这支军队的,是早已声名赫赫的“安拉之剑”——哈立德·伊本·瓦利德。他的军事才华如同出鞘的利刃,锋芒毕露。
但每一个穆斯林战士都深知,他们真正不屈的灵魂,他们精神与信念的基石,远在麦地那简陋的帐篷之中,正以最虔诚的姿态,为前方的战事祈祷。那便是他们的最高领袖——哈里发欧麦尔。
(这里不妨插句闲话,常有人将欧麦尔误认为是先知穆罕默德的岳父。实则不然,穆圣的岳父是首任正统哈里发阿布·伯克尔,他的女儿,聪慧的阿伊莎嫁予了先知。欧麦尔,乃是阿布·伯克尔之后,第二位继任的正统哈里发。)
这位哈里发,身材高大魁梧,肤色黝黑,精力旺盛得如同沙漠中的奔马。他以惊人的意志力、近乎苦行僧般的简朴生活和对伊斯兰原则近乎严苛的恪守而闻名于世。在先知穆罕默德归真后,那场几乎让初生的穆斯林共同体分崩离析的巨大危机中,正是他力排众议,以无比的果断拥立了阿布·伯克尔,稳住了摇摇欲坠的局面。
待到他本人继位,面对阿拉伯半岛上蜂拥而起、挑战麦地那权威的“里达”(叛教)部落,他再次展现出铁腕与智慧,以迅雷之势平定了叛乱,重新将半岛统一在伊斯兰的旗帜之下。
如今,他的目光已然投向了北方。那片因拜占庭与波斯两大帝国长达数十年的战争而两败俱伤、权力真空初现的肥沃土地。雅穆克河谷的这场战役,正是他宏大战略蓝图中最具决定性的一步。
战场上,拜占庭的重骑兵终于发起了进攻。那真是排山倒海般的冲锋,马蹄踏地之声如同雷鸣,连灼热的空气都在为之震颤。他们试图依靠绝对优势的装备、严明的纪律和集团冲锋的恐怖力量,一举撕裂、碾碎穆斯林的阵线。
然而,哈立德·伊本·瓦利德,这位天生的战术家,巧妙地利用了雅穆克河谷崎岖的地形与灼热的气流。他指挥着部队灵活地迂回、精准地分割、果断地包围。战术固然精妙,但决定胜负天平的,更是穆斯林战士心中那股为信仰而战、视死如归的精神。那精神让他们在看似绝境的战斗中,爆发出令钢铁也为之折服的惊人战斗力。有人高诵着《古兰经》的经文,以血肉之躯扑向敌人的长矛,只为给同伴创造一丝进攻的缝隙。
战役持续了数日,惨烈异常。最终,在漫天蔽日的沙尘与几乎能点燃呼吸的灼热气浪中,不可一世的拜占庭大军崩溃了。曾经整齐的钢铁森林化作河谷中遍地狼藉的尸骸与破碎的旗帜。
当胜利的捷报穿越沙漠,传回麦地那时,欧麦尔并未像寻常的征服者那般,陷入狂喜与庆祝。他俯身在地,将额头紧贴在粗粝的地面上,进行了长时间深沉而虔诚的祈祷。
他感谢真主的佑助,也为双方逝去的无数生命默默哀悼。他深邃的目光仿佛已穿透眼前的胜利,看到了更远的地方。他深知,雅穆克的胜利,绝不仅仅是军事上的征服,更是信仰共同体“乌玛”凝聚力的终极体现。
他,欧麦尔,作为先知的继承人,成功地将在先知归真后一度离散的“乌玛”,重新锻造成了一支无坚不摧的力量,并为其指明了走向广阔世界的发展方向。
时光之河静静流淌,场景切换到几乎同一时期的东方大唐。
大唐贞观十八年,公元六百四十四年,春。长安城郊。
帝国都城的繁华隐在身后,驿道两旁,垂柳依依,嫩绿的枝条在微风中轻拂,与西域黄沙景象恍如隔世。一道清澈溪流旁,一位身着襦裙的少女正独立水边,望着水中倒影,神情间带着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恍惚与迷离。
她名叫贞晓兕,年方十三四,已是容颜昳丽,风姿初绽。然而那眉宇间凝结的,却是一股绝非这个时代应有的困惑与锐气。
灵魂深处,她本是现代社会一位才华横溢的心理学博士生,专攻群体心理学与历史人物心理分析。一场匪夷所思的意外,让她的意识跨越了时空,魂穿至此,成了鸿胪寺一位候选主簿的远房侄女。巧的是,这原主的籍贯竟也带着股黑土地的豪迈气息——祖上乃是东北那旮沓的,只是家道中落,才辗转流离到长安。
“这叫啥事啊,”贞晓兕对着溪水里的俏脸撇撇嘴,内心吐槽的却是地道的东北腔,“上辈子啃文献做实验,好不容易快熬出头了,咔嚓一下给我整这儿来了?博士变萝莉,导师变……呃,好像也没啥可变的了。”她无奈地眨眨眼,“还得从鸿胪寺的临时工干起,这穿越体验卡能退款不?”
虽是吐槽,但她凭借前世带来的“过目不忘”记忆力(实则是高效学习法的残留),以及对典章制度、人情世故的“独特见解”(本质是现代管理学和逻辑学的底子),竟然很快就在一众候选者中脱颖而出,被破格录为鸿胪寺的候选主簿,只待流程走完,便能正式任命。
水中映出的容颜确实倾国倾城,但贞晓兕心里门儿清,在这人才济济、关系错综的大唐,皮囊虽好,却远不如她脑子里那些超越千年的知识可靠。她深知此时的大唐,正值贞观盛世的尾声,看似花团锦簇,万国来朝,实则内部暗流涌动。而更遥远的西方,一个前所未有的庞大帝国,正如沙暴般崛起,其势迅猛,史所罕见。
“晓兕姑娘,又在此处‘格物致知’了?”一个温和中带着几分故作老成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贞晓兕不用回头也知道,来者是鸿胪寺的译官贞德本。这位“叔叔”年纪其实不大,也就比她大个五岁,还是个少年郎的模样的,奈何辈分在那儿摆着,贞晓兕见面就得规规矩矩喊一声“叔叔”。此人学识不错,尤其精通数门胡语,就是性子有点小傲娇,不过对贞晓兕这位才貌双全(在他看来主要是“才”,至于“貌”,嗯,也就偶尔瞥一眼)的后辈侄女,倒是颇为欣赏,时常指点一二。
贞晓兕转过身,敛衽施礼,动作标准得挑不出一丝错处,嘴角却弯起一丝俏皮的弧度:“叔叔见笑。晚辈只是在想,这人世变迁,如同眼前流水,奔涌不息;国运气数,亦如这流水,看似无常,其动向背后,或许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深层驱力。”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西方,继续道:“譬如近来西域商旅多有传言,说西方有大食国,其势勃发,数年间竟连破波斯、东罗马(即拜占庭)等雄师。其领袖名欧麦尔者,究竟是何等传奇人物,竟能凝聚起散沙般的部落民心,成就如此赫赫霸业?侄女实在好奇得紧。”
贞德本闻言,捋了捋那几根还不算茂盛的胡须,叹了口气道:“此事鸿胪寺亦有所风闻。据那些零散商旅所言,此大食国,行事作风迥异于以往任何胡族。其主欧麦尔,生活极其简朴,常居草棚,与士卒共甘苦,然法令极其严明,麾下士兵受其感召,往往悍不畏死,故而所向披靡。其兴起之迅速,气势之凶猛,实属罕见。寺中诸位大人也在议论,此势力,恐将来为我大唐西陲之隐忧,亦或……可为互通有无之友邦。”
他摇了摇头,面露憾色:“可惜啊,终究是路途遥远,重山阻隔,讯息传递艰难,多是些支离破碎的传闻,难知其政权、制度、信仰之详实。难以准确判断其意图与潜力。”
贞晓兕心中一动,脑中的心理学知识自动开始分析整合。领袖的非凡个人魅力与榜样作用(欧麦尔的简朴与公正),强大的共同信仰提供的超然凝聚力(伊斯兰教),恰逢其时的外部机遇(拜占庭与波斯的衰弱),以及有效的制度构建与法律体系……
一个组织或帝国的崛起,这几大要素,这个名为欧麦尔的领袖和他的大食国,似乎都完美地契合了。她隐隐感觉到,若能深入理解这个远方的人物与他所缔造的帝国,不仅能够满足她作为心理学者的学术好奇心,或许更能为她在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时代,找到一块独特而稳固的立足之地。
想到此,她眼睛一亮,忽然扯住贞德本的袖子,换了副略带撒娇的口吻:“阿笨!那啥,下次要是有靠谱的胡商来,特别是从西边那条路上过来的,您帮我留意留意,看看有没有关于大食的羊皮卷、文书啥的呗?哪怕是些零碎故事也成!”
贞德本被这突如其来的亲近和那声脆生生的“阿本”叫得一愣,脸上微热,他不知道实际上小兕觉得他这名字就是“真的笨”的意思:“你这丫头,鸿胪寺的档案还不够你看的?尽想些偏门!”
贞晓兕立刻祭出杀手锏,眨巴着大眼睛:“阿笨,您要是帮我这个忙,晚上我下厨,给您做那道您念叨过的‘锅包肉’!保准儿比东市那家胡人馆子做得还地道!”
溪水潺潺,映照着少女明媚而狡黠的笑颜,远在雅穆克河谷的炽风与长安柳荫下的微风,都暂时融入了这一句带着糖醋香气的承诺之中……
喜欢大唐兕子:我的六个神豪小囊君!请大家收藏:(m.tcxiaoshuo.com)大唐兕子:我的六个神豪小囊君!天才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