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华灯初上。
白梨穿着真丝睡袍，坐在书桌前，发尾还带着吹风机留下的微暖气息。
静夜立在她身后，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羊脂玉梳，正顺着发流轻轻梳理。
书桌上的瓷盘里摆了几块切得工整、便于入口的苹果，果香四溢。
白梨用银叉叉起一块，放入口中慢慢咀嚼，同时阅读着桌上摊开的文件。
今日静夜没有去公司，就是在整理这份文件。
“东赢制药、恒昌生物科技集团、金陵药业……”白梨陆续念出十几个名字，随着名单越来越长，她的眉尖渐渐蹙起，最后轻啧一声：“数量还不少。”
静夜的指尖顿了顿：“洛氏带着新型医用耗材技术闯入市场，短短两年啃下三成份额，等于在这群老牌药企的碗里掀了桌子。”
“洛氏医药”，也就是洛南父亲的公司，凭借新型医用耗材技术异军突起，短短两年抢占30%市场份额，动了太多人的蛋糕。
这一次洛南父亲的案件，手段之精巧，背后支撑资金庞大，不是一家同业就能搞定的，案件背后绝对藏着一个庞大的利益联盟。
尽管白梨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但亲眼看到名单触目惊心的数量，仍感到颇为棘手。
名单的真实性白梨并不怀疑。
阿虎他们不仅能保障她的安全，在情报搜集方面也十分专业。
虽然不可能比肩科幻电影里那些几乎无所不能的黑客，但区区商业情报，交给他们搜集还是绰绰有余。
情报搜集完成后，再由静夜进行整理，筛选出可疑公司，如今白梨手中的便是最终名单。
名单上的医药公司，都与洛南父亲的事件有着极大关联，甚至极有可能就是那个庞大利益联盟的成员。
静夜将整理出的线索向白梨简要说明：
“‘金陵药业’是N市的老牌药企，凭借‘中药现代化’概念获得海量的政府补贴，但实际生产的中成药数量不足6%，公司主要通过销售医美行业相关的医疗器械获取暴利。‘洛氏医药’上市后抢占了他们将近一半的市场。”
静夜一边轻柔地梳理着白梨的头发，一边用低沉悦耳的声音讲述着。
简直是听觉和触觉的双重享受。
白梨舒服地眯了眯眼睛，总结道：“所以，他们有极大的可能针对洛氏。”
“嗯。”静夜应道，“重点是那桩医疗事故。”
为了方便静夜调查整理，白梨此前已将自己知晓的案件信息和细节全部告知了他，因此静夜也了解那桩关于“洛氏医药”的医疗事故。
当时，医院手术室用了“洛氏医药”供给的所谓的“不合格”的医疗器材，导致病人突然休克。
这一场医疗事故是整个案件的导火索，不仅让“洛氏医药”的风评急转直下，甚至让身为医药世家的洛氏也备受负面影响。
静夜继续道：“那场手术是整形手术，半个月前，那家医院用的医疗器材还是由金陵药业提供的。”
哦吼……
白梨咬苹果的动作顿住，银叉在瓷盘边缘敲出清响。
那也太巧合了。
莫说中间没有什么蹊跷，白梨是不信的。
她思考片刻后，银叉在指间转了个漂亮的弧度：“那从金陵药业入手调查，应该能顺藤摸瓜，搜不出来不少东西。”
静夜轻轻笑了一声：“小姐，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我已经调查过了，线索在文件后面一页。”
“哦？”白梨饶有兴致地仰起头，向后望去，正好对上一双深邃的蓝色眼眸，在灯光的映照下，如同淬了霜的琉璃，暗藏着难以捉摸的神色。
静夜平时对她太过温和，几乎将自己的锋芒全部隐藏，就像个乖巧的“三好学生”，白梨差点都忘了他的“锋利”。
从青藤家族那样的地方出来，又经过后天严苛的训练，静夜可不是什么简单的执事而已。
不过，白梨喜欢静夜这样展示自己锋芒的样子。
她唇角上扬，重新坐直身子，将文件往后翻了一页，上面出现了一个新公司的名字——“crescent co.”。
下面是密密麻麻的英文股权架构。
白梨扫了两眼，就不太乐意看了，直接问道：“你查到了什么？”
静夜放下了手里的梳子，靠在书桌旁，指尖划过纸页，帮白梨梳理梳理线索：
“crescent co.，新月公司，去年三月成立的离岸公司。”
“表面上从事生物科研，实际上是个空壳公司，专门为境内公司转移资金。他们通过专利授权模式，将国内利润转移到开曼群岛，以此逃避调查。”
静夜的手指往下滑，重点圈出了几个名字：“股权结构里还掺着名单上另外七家公司的影子。”
最后，他的手指在“成立时间”上敲了敲：“公司注册时间离现在刚好一年。”
不用静夜再多说，白梨已经明白这个时间节点的意义。
新月药业的建立时间与洛氏药业出现危机的时间太相似了。
所以，洛氏一年前还在扩张的时候，那张阴谋的大网可能已经悄然铺开。
如此精密、环环相扣的案件，必然需要长时间的筹备和巨额资金支持，而这个新月公司很可能就是他们转移资金的工具。
虽然调查有了重大突破，但白梨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目前文件中的内容不过是冰山一角，这些都只是间接线索，并非实质性证据。
尽管白梨能根据这些蛛丝马迹大致推测出真相，但距离扳倒这些肆意妄为的 “庞然大物”还早得很。
想要获得更多的证据，不动用系统的手段，以现在的调查技术，几乎不太可能。
毕竟，每一家公司的流水信息、账务材料都是秘中的秘，轻易获取不得。
除非能掌握关键性的证据，再由检察方依法调取。
以往遇到麻烦，白梨总是求助于万象轮，这次她想先尝试靠自己解决。
白梨摩挲着下巴，从表面线索来看，这似乎只是一场普通的商战，但她的直觉告诉自己，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案件中还有许多无法解释的地方，比如纠察组异常迅速的调查、几乎一边倒的审判结果，还有金陵集团仅靠6%的中成药产量，为何能获得大量政府补贴？
如果说其中没有猫腻，白梨根本不会相信。
她极度怀疑这是一张政商结合、权贵联手的大网。
就在这时，静夜开口道：“另外，小姐，你让我查的几个人，都查到了。”
白梨眼睛亮了亮：“说吧。”
此前，她让静夜调查那天在卡座闹事的几个人。洛南不想麻烦她，没有透露那些人的身份，白梨只好自己动手。
她向来记仇，可没打算轻易放过这些人。如果这些人与洛南父亲的案件无关还好，若有关联，她绝不会手下留情。
“其中有个叫陈尘的，他父亲是陈立远，担任xx局的局长，是目前在公共安全方面的一把手。”
原来是那方面的……
真是讽刺，父亲身为公共安全的一把手，儿子却在外面胡作非为，这是怎么教育的？
看陈尘那嚣张的样子，估计是被溺爱纵容坏了。
不出所料，其他人的家庭也是非富即贵。
不出所料，其他人也都出身非富即贵的家庭，但都与医药行业无关，应该和洛南父亲的案件没什么联系。
然而，有一个人却例外——那天带着眼镜的那个男生，一直躲在众人背后的男生。
静夜揭示：“那人叫周志明。他的姨夫是恒昌生物科技集团的大股东。”
恒昌生物科技集团？
白梨看向手中的名单。
恒昌生物科技集团赫然就在名单上。
白梨心头一震，这么巧吗？
静夜补充道：“更值得注意的是，他的父亲是药监局局长。”
白梨几乎要笑出来了。
倒也不是高兴的笑，而是因为感到荒诞，才笑的。
只是让静夜调查这些男生的身份，没想到真的发现了一条重要线索。
那批洛氏药业检送到药监局的器材，到底是不是有问题，会不会是药监局的人从中作假？
如果恒昌生物科技集团真的也是利益联盟中的一员，那就进一步证实了政商勾结的猜测。
而这个叫周志明的男生知不知情呢？
他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白梨仔细回忆起当天那个戴眼镜的男生，确实能感觉到他的与众不同。
与其他人的锋芒毕露不同，他一直躲在后面观察局势，心思十分深沉的样子。
看来得找人去试探一下才行。
如果是真的，那就……
白梨喃喃道：“麻烦了啊……”
她没想到竟然能上升到这样的高度。
嘴中，苹果的甜腻在舌尖微微泛苦。
静夜没有接话，只是从银壶里倒了杯温热的水推到她手边。
晚上了，不宜再喝浓茶。
小姐果然也意识到了。
这个案件看似普通，但凶险程度真不是一般人能涉足的。
但既然小姐决定查明真相，他也不会阻拦。在他眼中，能覆灭青藤家族的小姐，从来就不是温室里的花朵。
而他会竭尽全力保护好小姐的安全。
白梨盯着杯口的热气，忽然轻笑一声：
“周志明那边先不要动，免得打草惊蛇。”
“接下来，先从新月公司的资金流查起吧，阿虎他们黑不进开曼的银行系统，但……”
“但花一些办法，总有人会愿意张嘴，比如一些躲在国外，掌管离岸账户的小角色。”
白梨打了个哈欠继续道：“让阿虎派人从这张股权名单上的人查起，特别是那些久居国外的，从这些人的嘴里撬开信息。”
自己在国外也有不少Npc，查起来难度不大。
静夜听到了白梨的哈欠，连忙应道：“是，我来接手，小姐，夜不早了，早些睡吧。”
白梨也正有此意，调查洛南父亲的事需要循序渐进、小心行事，操之过急容易出错。
现在的调查已经小有成效，之后再继续等待阿虎那边的消息就行了。
就在她准备起身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来电显示“阿虎”。
阿虎一般不会给自己打电话，除非是有什么特别重的要事情，白梨立刻按下了接通键。
听筒内传来了阿虎低沉的声音：“小姐，抓到人了。”
之前，白梨就让阿虎派人轮班守在洛南附近，一个是为了保护洛南，以防自己的宝贝任务目标有危险。
另一个就是看能不能碰巧，抓到什么可疑人物。
毕竟，洛南现在是洛氏最后没有出事的人了。
他的一切行为自然瞒不过背后的势力，包括他最近加入翡翠之邦的事。
白梨猜测背后的势力为了确保能压死洛氏，不让他们有丝毫翻身的机会，极有可能会派人监视洛南。
果然，让她猜对了！
白梨心中一喜，激动道：“说清楚。”
阿虎详细道：??“按您的吩咐，我们一直暗中跟着洛南。今晚有个可疑人物在翡翠之邦后巷堵他，我们把人扣下了。”
白梨微微眯眼：“那人是什么身份？”
她相信阿虎在给自己打电话之前，一定已经盘问清楚了。
阿虎回答：“来自的一个叫‘下水’的组织。”
“下水？”白梨眉头一皱。
这名字，自己从来没有听过。
但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光彩的组织。
阿虎解释道：“一个专门替权贵干脏活的团伙，接的都是‘见不得光’的活儿——绑架、威胁、灭口，甚至伪造证据。”
白梨的指尖一顿，眼神骤然锐利。
——伪造证据？
这不正是洛南父亲案件的关键吗？
她立刻问道：“还问出什么了？”
阿虎的声音沉了几分：??“这人嘴硬，但用了点手段后，他只承认自己的任务是盯着洛南，防止他接触关键证人。”
关键性证人……
说的应该是洛南那个出卖公司的叔叔。
洛南进入翡翠之邦的目的就是找到自己叔叔消费的记录。
果然，洛南的行动，在背后的势力这里几乎是透明的。
白梨的眼神冷了冷。
背后势力利益牵扯之大超出自己的想象，还有这个叫下水的组织，恐怕也不简单。
白梨紧接着问道：“还问出什么了吗？”
阿虎沉默片刻后才道：??“很难，下水组织层级森严，底层成员根本接触不到核心信息，今天抓到的只是下水底层的成员，并不清楚其他信息。”
想来也是。
调查不可能如此简单、轻易。
她深吸一口气：“我们的人没事吧？”
“没有事。”阿虎回复，“所有成员都做了伪装，并不会暴露。”
阿虎做事，白梨还是很放心的。
她最后嘱托了一句：“把人看好。”
挂断电话后，白梨看向静夜，两人目光交汇，无需多言，彼此都明白了。
——这是一局极具挑战性的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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