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和湫赶到威岭酒吧的时候,酒吧老板就坐在店门口,是个三十来岁的大大咧咧的男人。看见两人进来,他熄掉手里的雪茄,朝湘一扬下巴问:“刚才是你接的电话哈?”
“是我。”湘说。
“叫啥名字?”
“湘。”
“oK。”老板站起来,用拇指朝里点点,“来,跟我走。”
湘和湫便跟老板朝酒吧后面走去。酒吧不大,看上去刚刚开门,一个顾客都没有,只有一个打扫卫生的店员和一个做准备的调酒师。
老板带着湘和湫走到酒吧后廊尽头的一扇门前,推开门,打开灯。
这是间办公室兼休息室。只见角落的沙发上,卧着一个盖薄毯的熟睡的女生。
“认识吧?”老板用下巴点点沙发上的女生问。
虽然女生的头发遮住了脸,但两人还是一眼就认出,那就是菁。“认识。”
菁瘦长的身体无法在小小的沙发上伸展。她侧卧身子,躯干和双腿局促地卷在一起,半边脸埋在沙发里,一只手悬在沙发外,一半的黑色长发在沙发边缘披垂下来,几绺乱发遮住另外半边脸。
湫走上前,拨开菁脸上散乱的头发,一股淡淡的酒精味扑来。菁的双唇泛白,眼周微肿,面颊沾着灰尘。她睡得很沉,一动也不动,但呼吸却很沉重,表情也很难受。似乎虽然身体没有醒来,但是精神上承受的苦痛却一刻都不停。
“今天早上关店时,阿宋是最后一个走的,关店都是要清场的。”老板说,“可能她那时候待在厕所里,所以才没有发现她。刚才开门的时候,我们发现她睡在厕所门口的地上,我们把她抱过来,然后就用她的手机给你打了个电话。”
湫心疼地将手放在菁的额头上,菁的眼角轻微地抽动了一下。
“应该是喝了不少。”老板走到湘和湫身旁,“今天早上五点多的时候过来的,要了瓶威士忌,一个人坐在那儿,也没见哭啊啥的,就搁那坐着,眼睛睁着但没有光,像是魂被抽走了似的。六点多我走之前问她要不要帮忙,结果压根儿没搭理我。真的,不知道什么东西能把一个人变成那个样儿,说句不好听的,就跟个鬼一样。”
老板盯着菁看了一会儿,接着又说:“以前好像见过她一次,不过我记得当时是跟朋友来的,也不知道这回是遇见什么事儿了,那么的绝望。”老板说着,一掌拍在湘的肩上,“我看你们也不知道吧?要不然怎么不没过来陪陪她?这种时候,倒是一个朋友都见不着了?”
“她最好的朋友被坏人掳走了,结果警察莫名其妙不给办案,连个像样的说法也没有。”湘放下菁的手腕,幸好菁的脉搏跳动还算正常。
“这样啊。”老板说,随即大叹了一口气,“哎,这就真的没办法了,现在正是社会最黑暗的时候,很多势力,警察根本拿他们没办法。就今年夏天,我们这里还发生了起火拼呢,两个帮派十几个人在吧台两边对射,直接把我的店给干成筛子了。我报警,结果警察偏偏等到火拼结束,所有人跑了之后才赶过来,抬走了两个尸体,然后问了几个问题,就算是结束了。到后来再没了消息,店还是我自己重装的。”
“哼,现在的许多人,和末世时候的人没两样。”老板说着冷哼一声,朝废纸篓里狠狠啐了口痰,“前几年,社会还在重建,这几年生活条件稳定了,资源又过剩,这些人罪恶的贪欲就出来了。”
“嗯,虽然现在社会秩序看上去恢复了,但文明程度却倒退了太多,连二十世纪都不如。”湘说。
“可不嘛。”老板说着,拍了拍湘跟湫的肩膀。“好了,瞅瞅眼前吧,现在怎么办?看样子,你们的朋友一时半会是醒不来了,你们要不送她回家?她有家人的吧?”
“她和我们住在一起。”湫说。
“哦!那就更好了!”老板说,“让她好好地休息,这几天一定要多陪陪她,多给她点关心和安慰,这对她很重要。”
“我们一定会的,真的谢谢你帮忙,老兄。”湘恳切地说。
“你们带她回家后,要让她侧躺下来,注意保暖,等她醒过来以后,可以给她点蜂蜜茶或者牛奶喝……”
湘和湫一一点头应过,然后,湘想到些什么,于是,他伸手从兜里掏出钱包,捻出一张纸钞,向老板递去。
“谢谢您的好心,这个就当作是我替她表达的谢意,您收下吧。”
老板没有接湘的钱,他摇摇头,把湘胳膊按了下去,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笑了笑,说道:“好了,老弟、老妹,oK的话,我去帮你们叫辆车?”
一辆出租车停在酒吧门前,和老板道别后,湘背着菁走出酒吧,和湫一起坐上了出租车。
出租车开回香雪兰医院时,菁还没有醒来。
湘和湫带着菁回到她和茆的病房,湘将菁放在床上,替她盖好被子。
大雪天没有人住的病房,空气里难免透着丝丝冷意,湫将病房的中央空调打开,备了一壶热水。然后,她用温水打湿毛巾,帮菁擦拭她脸上的灰尘。
菁还是睡得很沉。神情也依旧没变。
她的眉心轻扣,鼻翼不时翕动一下,发出类似抽搭的声音,睫毛随着闭合的双眼轻微地颤动着,仿佛持续地做着同一个梦。
一个漫长的梦,一个永远也无法逃离的梦。
就在湫帮菁擦拭完,毛巾移开她脸颊的那一瞬间,菁湿润的眼角凝出了一滴细小的泪珠,缓缓地滑落下来。
那滴泪珠很小,还没等滑到鬓角,便已经干了。
湫用拇指帮菁轻轻揩去那道细微的泪痕。
在菁冰凉而瘦削的脸颊上,湫的手指感受到了泪痕的余温。她感觉,那滴泪仿佛顺着她的手指爬进了她的眼里。
湫合上双眼,感受着那滴眼泪的份量。
一旁,湘沉默地望着这一切,他抿抿嘴唇,抬起头,望向窗外。
窗外,雪越下越大。
天幕是阴沉的。
厚厚的云层压盖在天际线上,如同一张覆落的巨型平台,城市里的一切都像是浸没在一片灰蒙蒙的海洋里。
正当湘望着窗外的风雪,内心感到无比彷徨之时,他怀里的手机再次发出了振动。
湘掏出手机,是一个陌生的来电。
他接起电话,听见对面问道:“喂,请问,是湘先生吗?”
“是我,请问您是?”
“这里是台竹街警局。”对面说,“有一件你上报的案子,我们取得了一些新进展,跟你通知一下。”
对面停顿了一秒,随后接着说:“就是前天对你谋杀未遂的案子,还记得吧?”
湘当然记得。那一幕的惊悚实在过于彻骨铭心。当时他回头的那一瞬间,死神就站在他的身后,卡车直冲冲地朝他飞撞而来,他几乎忘记自己是怎么做出反应,逃出生天的。短短几秒的记忆闪回,便让他感觉到浑身悸然,心跳加速。
“我记得,警官。”湘用深呼吸调整了一下自己说。
“很好。”警察说。“我们已经查出了行凶者,也就是那个跳楼的卡车司机的身份。”
“他是谁?”
“一个待处决的死刑犯。关于是谁指使他杀人的,我们也有了一些线索。”警察说,“具体情况比较复杂,电话里很难说清楚,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以来台竹街警局一趟,我们给你详细汇报。”
挂掉电话,湫问湘是谁打来的,湘将警察的通知告诉了湫。
虽然尚不知道这件案子是否和茆等人的失踪有关,但两人都产生了同一种直觉,那就是,它们之间的确存在某种关联。
虽然说,怪井一次又一次地给两人丢下绳索,却又马上抽回,仿佛是在戏耍两人。但是,彻底放弃尝试对两人来说更不可能。为了能救下他们最要好的朋友,哪怕仅能看见一点点希望的影子,两人也要拼尽努力,追踪到底。
于是,两人商量后决定,湫留在病房里等菁清醒,而湘立即前往台竹街的警局,对此一探究竟。
台竹街位于东时城的南边,缰矢城汽车站附近,也就是卡车司机跳楼自杀一事发生地的附近。湘搭车赶到这里用了接近一个小时。
车在台竹街的警察局前停下。湘下了车,走进警局。
警局的大厅里没有人在。湘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挨个查看,想要找到一个警察询问情况。
这个时候,里面的一间屋子里走出来一个警察,他看见湘,便指着他问:“你有什么事?”
“哦,您好,警官。我是湘。”湘冲警察点了点头,“刚才有一位警官给我打电话,叫我过来,说是有关于我报的案的新情况给我说明。”
“啥?”警察疑惑地皱了皱眉,随即懵然地摇摇头,“没有,没有这回事,今天下午我们没有往外打过电话。”
“啊?”湘讶然。
这时,又有一个年纪稍长的警察从里屋走了出来,见两人站在这边,便走过来问“什么事”。
湘又将事情复述了一遍,可是那年长的警察听了,同样也是摇摇头,说到:“我是这里的局长,小伙子,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今天下午我们所有人一直都在处理别的事务,局里没有人给你打过电话。”
湘实在有些难以置信,他掏出手机,将刚才的来电记录给两名警察看。
“这不是我们的公务号码,”局长肯定地说,“也不是哪个警察的私人号码。我知道你,也知道你说的那个案子,但是那个卡车司机是谁,我们连身份都没查清楚呢,所以,肯定不是我们打的电话。”
湘感觉,他的大脑犹如被一支阴狠的暗箭射中。他愣在原地,瞠目结舌地盯着自己手机上那条来电记录,目光中慢慢显现出惶恐。
“你恐怕是被骗了,小伙子。”局长说,“要不,你跟我们说说具体的情况?”
湘抬起头看了局长一眼。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顿时,他感觉全身被一股悚然的恶意包缠,恐惧和愤怒瞬间侵占了他的内心,他觉得自己的双手不自主地颤抖起来。
“不了,谢谢。”湘谢绝局长。旋即,他猛然转身,飞奔出警局。
出了警局,湘一秒钟都不敢延慢,立即掏出寻呼机,按下按钮,然后又掏出缩携胶囊,取出合金战服穿上,启动喷射器,全功率加速冲向天空,向香雪兰医院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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