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暖端坐于厅堂上首,目光缓缓扫过济济一堂的众人,这些跟随她一路走来的兄弟姐妹们,如今个个精神饱满,让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乡君安康!东家安康!”众人齐声行礼,声音洪亮整齐。
林暖抬手示意,唇角含笑:“大家客气啦,坐吧。”
待众人落座,林暖开门见山:“今日我们林氏众首难得齐聚,前些时日林堂成为官身一事的情况,大家也都知道了。”她顿了顿,目光在每个人脸上停留片刻,“我不能保证每个人都能如林堂一般获得那般机遇,但我可以承诺,在座诸位定能不再为生存发愁,甚至能活得有滋有味。诸位可信我此言?”
夏一丰应声而起,拱手道:“我们都信暖姐!如今这日子,搁从前在村里想都不敢想!我夏一丰愿为暖姐赴汤蹈火!”
众人纷纷起身,异口同声地表达着忠诚与感激。
林暖抬手示意众人落座,转入正题:“诸位,且将各自分管的事务逐一禀报,让大家都听听彼此的成效。一丰,你且先说。”
“是!”夏一丰利落起身,向众人拱手,“各位兄弟姐妹,林氏商队至今已组建四支队伍。秦安——”
秦安立即起身拱手。
“秦安主要负责既有路线,包括东进象屿及江南东道境内,西进江南西道......”夏一丰独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我则主理北线及开拓新商路......迄今为止,商队......”
众人望着这个黑胖却越发沉稳的青年侃侃而谈,即便他失去一目,幼年历经艰辛,如今却已成为众人中仅次于林暖的富庶之人,这本身就是一种令人敬佩的成功。
夏一丰禀报完毕,林暖率先鼓掌表示赞许,众人也随之报以热烈的掌声。
夏一丰咧嘴一笑,朝四方拱手,那一瞬间,仿佛又变回了五井村里那个穿着不合身衣服在村里乱窜的村溜子。
接下来轮到陈行义,他起身时显得有些激动,下意识往怀里摸索,随即又想起什么,深吸一口气压下情绪,规规矩矩地将陶器作坊的情况陈述了一遍。
众人对陈行义这般反常的举止颇感好奇,但念及他是陈行宁的亲五哥,在座如夏一丰等人都视他为长辈,既然他不想明说,想必自有其道理,就是相互打眼一番,很是好奇啊!
......
林暖仔细听取每个人的汇报,先是充分肯定了大家的成绩,诚挚感谢众人的辛勤付出,随后又将近日巡视中发现的问题一一指出,比如商队仓库里的货物摆放混乱、林氏总仓库里的进出记录不够规范等等,希望大家加以改进。
点到的管事之人自然有些难为情,心里头定下决心,必须得改进好,免得将来出事了。
最后,她将京都带回的礼物分赠众人,勉励大家再接再厉,将林氏产业做大做强。
林氏会议结束后,众人鱼贯离开……陈行义先与妻子牛氏低语几句,随后独自留了下来。
林暖将陈行义请进小会客厅,陈行义示意屏退左右。
冯雨和绿屏会意,立即退至门外守候。
确认四下无人后,陈行义这才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棉布密实包裹的物件,他轻轻将物品放在林暖面前,缓缓展开棉布——竟是一只有些透明、微泛黑晕的茶盏。
林暖目光一凝,立即伸手取过茶盏细看。
陈行义连忙提醒:“弟妹当心!这些时日我与归恒道长反复试验,才得了这么一件成品,虽然还不甚好看,但我们已经摸出门道了,过不了多久就能做出好看的成品了!”
林暖唇角扬起惊喜的弧度:“琉璃!”
要说这些东西在她上辈子那是到处可见,但在这个时代,琉璃堪称奢侈品中的“奢侈品”,林暖没见过哪家府里有使用。
这个年代连瓷器都未曾出现,普通人家多用陶器,富贵人家多用玉器、金银器具。而林暖刚到这个时代时,她和林二虎这等贫农人家只有两个豁口陶碗,还有竹碗、竹筒。后来她和林福还在食肆门口捡了一堆豁口的破陶器拿回家用。
而诸如卢公府里珍品诸多,有一个透明的美人瓶,崔韵晚当时介绍时都说的是水晶拼铸!
要说“琉璃”这东西贵吧,一但它多了,它就不贵了,可在现世初期必然是暴利!
“正是!”陈行义激动得声音发颤,“前些时日,有个匠人烧制陶器时,不知怎的竟烧出一块透亮的黑色物件。我也没在意,直接丢在废料里,恰逢归恒道长来作坊选购新陶器,他一眼就相中了我丢在角落的这玩意......”
他激动地一拍大腿:“归恒道长当即拉住我,追问制作方法。我哪里晓得?只好找来当日烧制的匠人询问。那人也是糊里糊涂,只说那几日的陶土似乎与往常不同......”
“哎呦,弟妹你是不知道,道长当即拉着我没日没夜地试验,前几日才终于成功!弟妹,你真是咱们的福星啊!你一回来,这宝贝就做出来了!”陈行义激动得手舞足蹈,“弟妹,咱们林氏要发了!我都不敢随便拿出来,就怕磕了碰了。如果去了这黑色杂质,那得多好看,多珍贵啊!”
林暖同样心潮澎湃,在琉璃的配方和制法公之于众前,这绝对是暴利行业,她仿佛看到无数财富正向林氏涌来。
她强压激动,郑重对陈行义说:“五哥,此事目前只有你和归恒道长知晓?配方和制作工艺可都掌握了?”
“就我与道长二人知晓。我们特意另开了一个窑口,避着旁人进行试验。道长前两日才回道观歇息。不过......”陈行义顿了顿,“道长说按理琉璃该有多种色泽,让我继续试验。这只茶盏还略显黑浊,但我感觉离成功不远了!”
此时的陈行义,俨然已从管事化身为痴迷的匠人。
林暖轻抚茶盏,沉吟道:“五哥,辛苦了!不过此事还需严守秘密。道长那边我自会拜访。你继续试验,看看能否烧制出其他色泽,尤其是透明如水晶的那种!”
她心中已在默默盘算:“往后咱们的窗棂可就亮堂了......”要是被人知道她最想拿琉璃做窗棂,估计她都会被人鄙视毫无见识。
“成!弟妹放心!我连你嫂子和侄儿都绝不透露半分。这些时日忙着试验,都没怎么归家,我先回去梳洗一番。弟妹你先忙!”陈行义拱手告辞。
林暖送走陈行义后,不知为何,她也不愿让旁人见到这件琉璃制品,便重新用棉布仔细包裹,小心纳入袖中。
随后她立即吩咐冯雨备车,前往老君观。
老君观深春的景致极美。
山脚下的越北学院传来朗朗书声与习武呼喝,为整座山平添无限生机……
大片竹海在春风中簌簌摇曳,掀起层层叠叠的翠浪。自半山腰向上,紫藤如流苏垂落小径,石榴花燃着火红的热情,虞美人曳着薄纱般的裙摆,绣球花团锦簇,与疏落有致的树木相映成趣——虽不高大,却错落得体,将这座山野点缀得斑斓而生姿。
今日道观内香客不多。
云海正带着云生和云天正在菜地劳作,见林暖到来,三人放下锄头行礼:“林居士安好!”
“三位道长好。归恒道长可在观中?我寻他有事。”
云生抢着回答:“师父这会定在凉亭品茶,林居士自去寻他便是。”
“有劳了。”林暖微笑颔首,又对云海道,“道长,这些是我从京都带回来的薄礼,还望笑纳。”
云海再度行礼道谢,接过冯雨手中的礼物。
林暖让冯雨带着侍女帮忙,自己则径直往后观行去......
归恒道长正在凉亭悠然品茶,见林暖到来,笑着招手:“林小友来得正好,请坐,品茶!贫道料定你会来寻我。如何,东西陈五兄弟给你看过了?”
林暖入座接过茶盏,点头道:“道长辛苦了。”随即从袖中取出那只茶盏推向归恒道长。
归恒道长连连摆手:“哎,贫道可不要这个。这玩意儿的底细你我还不清楚?还是陶器趁手,要说最好,还得是瓷器,可惜咱们现在还烧不出来......你留着卖钱便是......”
“既然如此,道长,那我就不客气了。这产品的知识产权可归我了!”林暖笑着打趣。
“自然归你。这玩意儿,我要用自会去找陈五兄弟烧制......不过,林小友,”归恒道长神色莫名,“你应该知道此物现下利润惊人,你们林氏......接得住吗?你和行宁兄弟得慎重考虑考虑哦。那皂膏也是利润高的,那时候便送了卢氏不少利,怎地,这次还是卢氏?”
这番话如一盆冷水,将林暖的发财美梦浇醒大半。她深深蹙眉,强压下翻涌的心绪,起身郑重行礼:“多谢道长提醒!”
“客气什么!你我本是老乡,互相照应理所应当。而且林小友只是一下子没想到,冷静下来肯定也想到了。贫道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林小友还年轻,还要做这林氏掌舵人呢!”
“道长……”
“再说了,林小友赠我这处山头修建道观,这两年还帮我们缴纳丁税,贫道能做的也就这些了。要说都是大家伙共同试验的,你不必挂心。趁着我这几年脑子里还有些模糊的技艺记忆,能帮就多帮些,谁让咱们是老乡呢!”
“对!咱们可是老乡!”林暖展颜一笑,将琉璃茶盏重新包好收起,随后与归恒道长说起京都见闻。
归恒道长忽然问道:“林小友,你觉得......康圣帝可否比肩那位贞观天可汗或者是不是就是本人?”
林暖一时语塞:“我们所学所见的历史,多来自古籍记载或考古发现。真实情形如何,谁也不知,毕竟都已湮没在历史长河之中。”她好奇反问,“道长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归恒道长沉默片刻,轻叹道:“贫道近来总在思索,我们究竟为何会来到此地?为何偏偏是我们?是否还有其他人......”
“道长向来洒脱不羁……还是不要多想这些找不到答案的问题了。”林暖轻声劝慰。
“是啊,许是年岁渐长,老喽!”归恒道长自嘲一笑,“确实不该想这些无解之事。”
林暖但笑不语,端起茶盏轻啜一口。
晚间陈行宁下值归来,林暖将琉璃茶盏之事相告,陈行宁震惊不已,他五哥,竟不声不响地与归恒道长做出了这般大事!
他沉思良久,方问林暖:“阿暖有何打算?真要经营琉璃?”
“我倒是也想,但归恒道长提醒得对。有命花的银钱才是财富,没命花的银钱那是遗产......稍有不慎便是催命符!”林暖神色凝重,“除非江南遍地都会烧制琉璃,否则以林氏如今这点根基,顷刻间就会被人碾碎。就像江南那些土族,这两年垮得何等迅速。”
她望向陈行宁,顿了顿继续道:“我不是独自一人。我有你,有爹爹和钰夏,还有林氏这么多兄弟姐妹。我觉得......我们保不住这份滔天富贵。”
“那你意下如何?”陈行宁伸手轻抚她微蹙的眉心,“无论你作何决定,我都支持你。”
“我再想想吧,看看能不能得到更大的利处吧,也需要稳住五哥。”
“阿暖,你说当年陛下下江南游历,到底纯粹是为了看看这江南风土人情,还是什么意图……卢大人那时与我们说陛下将江南一事交由卢氏突破,说明陛下是信任卢氏的。现如今江南土势力快要被清退了,那接下来陛下的重心会在哪呢?”陈行宁问道。
林暖抬眼看着他,说道“北方外敌?……世家大族……王谢崔卢郑,各家控制一个地界,皇权插不进!若是我,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陈行宁对着林暖笑笑不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他们首先是康朝之臣,再是卢氏门徒,双方都得罪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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