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沸的海，是神只的汤釜。
王将最后的挣扎，成了这锅汤里微不足道的调料。
他的影武者试图以肉身冲撞金刚界，骨骼在触及灿金风壁的瞬间便发出熟透螃蟹壳碎裂的声响。
另一人施展阴流想从水下遁走，却发现方圆百米的海水早已不是介质，而是滚烫的囚笼，他的皮肤在入水瞬间便泛起熟虾般的红，随即像劣质蜡像般融化。
本不该沸腾的如此之快才是，可某人正蹲在气垫艇边上，像是给火锅下佐料一样，给沸腾的水中不断加入某种可疑的红色物质。
芬格尔还卖力的用青金长刀在水中使劲晃荡，将这些珍惜的炼金材料融开，但也仅此而已了。
林离没有表情，他只是在吹笛。清泷龙笛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情人的叹息，可每一缕音波都在海水里刻下律令。
温度不是由火焰带来，那些“佐料”也只能让火元素浓郁一些，是水自己“决定”沸腾，这是违背元素本性的权柄，是僭越。
王将本人在最后一刻展露了底牌，他撕开黑袍，露出干瘦胸膛上狰狞的炼金矩阵，不知名的碎屑镶嵌在血肉里，像发炎的脓疮。
他试图引动矩阵，想将自己临时强化一番。
可惜，这太过微不足道了，更选错了对手。
林离甚至没有中断吹奏，只是抬了抬左手食指。黑剑如归巢的夜枭掠回，然后又被掷出，剑尖追魂夺命地点在那炼金矩阵的核心。
“嗞——”
贯穿之下，光辉瞬间黯淡，王将的惨叫声卡在喉咙里，变成漏气风箱似的嘶嘶声。他低头看着自己塌陷的胸膛，那里没有血了，只有一片空洞的虚无。
“你……到底……”他面具脱落，露出赫尔佐格博士那张因惊骇和剧痛扭曲的脸。
林离终于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没有仇恨，只有一种实验室观察失败标本的平静。
“嘘。”他说。
然后，王将就沉下去了。
滚烫的海水包裹他，像消化一只过于坚硬的甲壳类。先是黑袍，再是皮肤，最后是骨骼。
咕嘟咕嘟的气泡冒上来，三十秒后，海面上只剩下一副公卿面具载沉载浮。
煮鹤焚琴，不外如是。只是煮的是一具早已腐朽的皮囊，焚的是一段蝇营狗苟的野心。
盘踞日本阴影里数十年的毒蛇，死得悄无声息，死得毫无尊严，死在一锅沸腾的海水里。
……
而几乎同时，滩涂上的德尔塔，发出了不同于以往的咆哮。
那声音里，痛苦依旧，却掺杂了某种古老的重音。
他体表的骸骨改造已完成大半，裸露的肌肉覆盖上了介于角质与鳞片之间的物质，暗沉如冷却的熔岩。圣骸强行植入的“恩赐”正在野蛮生效，将他推向某个进化的形态。
当林离的气垫艇靠近滩涂时，德尔塔猛地转过头。
没有预兆，他便动了。
快得扯出残影，不再是之前那种蛮横的冲锋，而带着某种优雅的感觉。
至少芬格尔是这样认为的，看着像死侍的家伙也还能优雅么？
新生的骨刃从手臂延伸出来，划破空气时发出高频的嘶鸣，直刺林离咽喉。
林离微微挑眉，反手将黑剑竖于身前，双臂发力，不朽开启，以及是十足的重视。
“锵！！”
撞击声像是两座山崖对撞，气浪炸开，将周围积雪与海水齐齐推开一圈。
德尔塔被震退几步，每一步都在冰上踏出裂痕，他甩了甩手臂，骨刃上出现细微缺口，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林离持剑的手臂纹丝不动，但眼中掠过一丝讶异。
他嗅到了什么。
在此之前，德尔塔身上只有死侍的味道，他的血统极度不稳定。但现在，透过那层层叠叠的异化组织，透过圣骸残留的气息，那是一缕无比纯正的……
龙的味道。
德尔塔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新生的手臂，又抬头看向林离，黄金瞳里翻滚着混沌的意志。
他没有再进攻，反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咕嘟，随即猛地转身纵跃而起，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远处被风雪笼罩的建筑废墟之后。
他离去了，带着圣骸的馈赠，带着体内苏醒的古老意志，去往某个连他自己都未必清楚的目的地。
……
“等等……”
林离这才皱起眉头，又是火箭弹又是暴力冲击的，他看着脚下已经被毁得一干二净的交通工具一时无语。
直升机残骸在沸腾的海水里缓缓下沉，气垫艇也在刚才的冲击中受损漏气。
芬格尔检查着渗水的艇身，骂了句娘：“得，这下真成落水狗了。”
林离却收起黑剑与龙笛，望向不远处静静浮沉的龙王鲸。那庞然巨物一直注视着他，幽蓝的瞳孔里没有敌意，只有某种好奇的等待。
他想了想，对绘梨衣轻声说：“抓紧我。”
然后，他牵着绘梨衣的手，纵身一跃，稳稳落在龙王鲸宽阔如平台的背脊上。鲸皮粗糙如历经风浪的礁石，却带着温润的生命热度。
芬格尔瞪大了眼：“师弟你疯了？这玩意儿……”
话音未落，龙王鲸微微侧身，一道柔和的水流竟凭空卷起，将芬格尔也冲到了鲸背上。
“它邀请我们。”
林离盘膝坐下，手指轻轻抚过鲸背粗糙的皮肤，感受着下方磅礴如海洋脉动的心跳。“它是海洋与水之王的血裔，而龙笛与我的血……让它感到亲近。”
龙王鲸发出一声悠长的低鸣，它缓缓调转方向，开始游动。速度不快，却极稳，破开渐冻的海面，留下一道笔直的水痕，朝着东京湾深处的方向。
风雪依旧，但坐在鲸背上，竟感觉不到太多寒意。绘梨衣好奇地摸了摸鲸皮，然后将脸贴在温暖的背脊上，闭上了眼睛。
芬格尔在最初的震惊后，也认命地坐下，从怀里摸出，叹了口气。
林离望着前方被雪雾笼罩的海平线。王将已死，圣骸远遁，德尔塔异变离去，龙王鲸成了坐骑。
一切都偏离了最初的计划，却又诡异地指向某个更宏大的终局。
他低头，看向掌心。那里还残留着与德尔塔对剑时，对方力量中那缕古老龙威的触感。
圣骸的意志似乎少量地降临在了那具躯体上，祂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样的“补完”？
龙王鲸载着三人，沉默地游向黑暗与风雪的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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