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绾闻言轻笑，她从不信什么面相之说，因为儿时便有方士被大伯母处心积虑地请入府，说她生来苦寒，活不过十五，让赶紧找地方打发了好，免得让后继子女染上晦气。
“结果你真如他所言，魏王世子妃，这得是多大的排场，如今放眼大昭，都找不出来一位王爵世子妃了。”
杜夫人说着，伸手抚了抚鬓发，实际上是为了挥去自己悬而未决的眼泪。
“只是可怜我的彬儿，就这么做了别人的替死鬼。”
一听见她老生常谈，江绾心中顿生烦闷，没忍住问道：“楚南柯死了，洛池州也死了，那个姓姚的内监也交给了你们处置，哀家实在不明白，你哭丧哭到哀家这里就算了，关燕州百姓与大昭将士什么事？”
“关你们什么事？哈哈哈哈！”杜夫人站起身，笑得疯癫，“你敢说你就没有利用我家彬儿的死吗？！你敢说吗？！”
“我们被你们牵着鼻子走，先以为是襄王要谋害赵栗，所以错杀了穿着赵栗衣袍的彬儿，可后来你又大摇大摆地带着赵栗虚情假意地给彬儿磕头，还说什么是洛池州搞得鬼，是你那人前姐弟人后仇敌的亲弟弟搞的鬼？！”
杜夫人步步逼近，却被玉枝一手拦在了桌案之前。
“洛池州为何要害彬儿！襄王又为何要害太子？！还不都是因为你？！”她椎心泣血地哭嚎着，“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我的彬儿怎会入宫...我们杜家...怎会变得如此...”
江绾依旧冷眼看着她发疯，原来这么多年了，她计较的始终是这个事情。
可杜子牛胜任燕州总督，杜夫人与杜伯母皆贵为郡夫人，她已许了杜家荣华富贵，问心无愧，杜家哪来的脸面指责她。
杜夫人哭得渐渐泄力，瘫坐在了地上。不知静默了多久，她又忽的暴起，指向江绾怒骂道：“你为何不言？！你可还有良心？！”
“因为你还没有回答哀家的问题，这些，到底与燕州百姓有何关系？”
“百姓？！少假惺惺了！”杜夫人语气讽刺，撑着地面艰难起身，“你一口一个百姓，你若真的在意那些燕州百姓，你就不该让襄王死！落得如今燕州失守的下场！”
“都怪你们让杜子牛去做襄王属臣，又命他叛了襄王，遭燕州百姓唾弃不说，还竟让他回去做燕州总督？！”
“本就是块火炭，你让你杨氏亲眷去定州躲清闲，让我们杜氏去燕州为你卖命，收服那些襄王残部如何容易？！你可有考虑过此举会将他陷入何等境地？！”
江绾闻言不禁诧异，定州荒芜，人性野蛮，连北羌都不愿意攻入的地方在杜家眼里倒成了香饽饽。
而且滁州张氏倒台之后，赵弘派郑家去接任，逢疫乱刚平，还有汤州势力侵占，这与杜子牛胜任燕州总督的处境何其相像，也不见郑家怨声载道啊。
“我婆母日日为此担惊受怕，以为襄王死了日子就太平了，结果燕州调令一出，害得他们母子分离，叫我婆母活活病死，成全了你那大街上认的三伯母！”
杜夫人越喊越激动，鬓间的碎发再次垂落下来，遮住了她的大半视线，她一咬牙，竟将心底话全盘托出：“活该！那些燕州北狄活该！他们全都活该！！”
“那为何不拒旨呢？”江绾满眼不屑地上下打量着她，说白了不还是想要享受外戚的特权，却又不想吃苦。
“你的旨意，这满天下何人敢拒？”杜夫人讽刺道。
“原来你也知道啊。”江绾淡淡一笑，杜夫人对杜豪的死已经执念成魔，她认为所有与溺亡事件有关的人都该死，而恰好那些人又接二连三的离开了，现在只剩下她一个，她除掉了她，便再也无愧于杜豪。
人都有各自的执念，江绾无心与将死之人辩论对错，但她不能让罪人活得太舒服。
“杜子牛逃不掉，你也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死去。”
江绾轻轻敲了敲桌面，几个宫人从屏风后走出，用麻绳利落地捆住了杜夫人的四肢，将她架起。
“哀家已派人送信去燕州，若是杜子牛不现身认罪，那杜氏全族就当街凌迟处死，若他现身认罪，那万般罪责只在他一人，届时，哀家会派人送你去旁观他的凌迟现场。”
江绾见她神色坦然，料定她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随即提醒道：“你也别想着在狱中自杀让杜子牛后顾无忧，若你敢死在他前头，哀家便命人将杜豪挖出来鞭尸，把你们一个葬在汴州一个葬在定州，天南海北，永不相聚。”
她的话音刚落，杜夫人果然神色微变，不过她很快又摆正了脸色，趾高气昂道：“好啊，只不过你别忘了，百姓还知你是杜氏，这么对待自己的亲眷，就不怕落人口舌吗？”
江绾微微垂首，并不作答，原本她还想从她口中套出齐王通敌的证据，但如今看来，她是死也不会说了。
将权力给予错误的人就会是这样的后果，区区几条人命就抵了几万条命。
这种错误，她绝对不能再犯第二次，齐王、赵栗、临江王，她都要尽快除掉。
杜夫人被带了下去，走时她的神色有些恍惚，似乎是因为她最终也没有看到她预想中的画面而生出了丝丝忏悔。
事实再次告诉了她，在这世上，除了她与杜子牛，无人会在意枉死的杜豪。尽管已经闹成了这个样子，江绾也依旧不会重视她的怨恨，只会觉得吵闹。
“娘娘，陛下醒了。”
杜夫人走后没多久，后殿的太医就小跑进来通传，语气很是欣喜。
“那陛下身体可还康健？”江绾转身问道。
“回娘娘，脉象平稳，药已经煎上了，如今正是好时候。”太医说着，指了指窗外渐渐显露在天空中的弯月。
“好啊，玉枝，去把她们请来吧。”江绾轻声吩咐。不止是后宫中的女人，她还命人找了些家世干净、曾经生养过的寡妇。
赵栗不中用，在她看来已经偏离了她的掌控，既然如此，她就需要一个新的傀儡。
“是。”玉枝垂首应下。
她第一个要去请的就是杨淑莹，因为她深知如果杨淑莹连这件事都做不成，那江绾就真的不会再留她了。
不过显然，玉枝猜测的没错，杨淑莹到场后，依旧在抗拒。
“表姐、阿姐，求你们放了我吧，淑莹真的不愿。”
杨淑莹跪在地上，哭得涕泪横流。
江绾微微侧目，视线扫向屏风之后。皇帝被五花大绑在龙榻上，成群的太医跪在榻前静候，只等一声令下，便会将榻上人的口塞拔出，灌入汤药。
后室是排列成队的宫妃与寡妇，而她的亲眷如今却连哭带嚎地求着她不要皇嗣。
“身为后宫妃嫔，天经地义之事，你还敢抗拒？”
玉枝猛然上前抓住杨淑莹的臂膀，架着人就向里间走，生怕晚了一步江绾发怒要了杨淑莹的命。
“不过是一个孩子。”
江绾微微蹙眉，拦下了二人，语气缓和，像是乖哄一般轻轻抚了抚杨淑莹满是泪痕的面颊。
“你就当他是个物件，只要你诞下了龙嗣，无论是想与那北羌皇子修成正果，还是想回忻州老家，哀家都依你。”
可尽管她这样，杨淑莹还是倔强地摇着头。
江绾顿时冷下了脸，玉枝见状连忙训斥道：“你可知你曾经带入宫中的是些什么人？若是太后倒了，你连今日的太阳都见不到，为何你如今还不懂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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