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小伟之父戴明，是香河市机关事务局一名普通干部。他一向以沉默寡言着称，如果不是因为他有一个常委妻子，市委大院根本就没人会知道他。
妻子储秀经常出现在聚光灯下，是香河领导班子成员，风光无限。
而他，却很少抛头露面，一直默默在背后工作。
妻子去世，儿子被抓。仿佛是一夜之间，戴明的一头原本乌溜溜的黑发，突然就像被打了一层霜一样的，花白了起来。
刘非凡找到他时，他正爸自己关在办公室里。
屋里，烟雾缭绕，充满了烟草味，熏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刘非凡把窗户打开透气，一边说道：“老戴，我想与你聊聊，方便吗？”
老戴寂寥地一笑，道：“你想聊什么？”
刘非凡安慰他道：“老戴，你节哀。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难过。但是人死不能复生。你还要挺起脊梁继续活着。”
“放心，我没那么脆弱。”老戴起身去给刘非凡倒茶。
刘非凡拦住他道：“不用了，我坐坐就走。”
老戴便又回到自己的椅子上，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妻子储秀突然出事，让他有些猝不及防。市委给出的结论，让他内心多少有些安慰。如果说妻子出事给了他沉重打击，那么儿子戴小伟的出事，仿佛是压在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是关于我家小伟的事吧？”老戴主动提起来说道：“小伟这孩子，从小就被娇惯了。他还小，太不懂事了。”
刘非凡道：“从年龄这个角度而言，他不算小了。但是从心智这个角度来说，他确实有点幼稚。”
“他是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老戴道：“可是，能不能看在他妈刚过世的份上，念在他也是过于冲动的份上，给他一点机会？”
刘非凡点点头道：“老戴，这个不需要你关心，我会有打算的。”
老戴便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我听戴小伟说，储部长在某银行有一个保险柜？”刘非凡直接点明来意道：“我想找你落实，是不是有这个情况。”
老戴道：“你说的这事，我知道的也不多。但我确实知道储秀在银行租有一个保险柜。我从未接触过，具体情况不知道啊。”
“没关系。你还记得是哪家银行吗？”
老戴想了好一会才说道：“应该是建行。”
刘非凡相信戴明的话。储秀生前在银行租用保险柜，一定是保存她认为最有价值的东西。她不将保险柜的情况告诉丈夫戴明，也情有可原。
夫妻之间互不干涉对方生活，这已经成为一个常识。现在社会流行夫妻双方各自的自由。在一方不想把秘密告知另一方的情况下，夫妻双方处于相互尊重的原则，并不会一定要知晓对方的秘密。
老戴突然抬起头说道：“我知道我家孩子做了不可饶恕的事。但能不能请刘组长手下留情，放他一条生路？这样，老储在九泉之下也会瞑目。”
他突然重提戴小伟的话题，让刘非凡觉得有必要给他吃一颗定心丸。
“戴小伟的事，我不会让你太失望。”刘非凡笑笑说道：“不过，我想请老戴同志配合我们一下，找到储部长在银行的保险柜。”
“我愿意配合你们。”老戴主动表态道：“这算是给小伟戴罪立功，行不？”
“一码归一码。”刘非凡纠正他说道：“戴小伟现在情绪有点不稳定。如果可以，我倒希望你们可以见一面。”
“可以见吗？”老戴大喜过望，“如果可以见，我就太感谢你了，刘组长。”
“当然可以见。”刘非凡解释道：“他现在的情况是未进入司法程序。留置他在巡视组，是工作的需要，不是追究他的责任。”
“好啊。”老戴激动道：“虽说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他从小就是我带大的，我们父子之间的感情，非常深。”
老戴一激动，居然透露出来了他与戴小伟不是亲生父子关系的话。他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嘴里念叨着道：“我得给他带些东西过去，免得他太无聊。”
刘非凡有意无意地问道：“老戴，你刚才说，你们没有血缘关系？”
老戴一惊，才反应过来，讪讪说道：“我乱说的。”
“不，戴小伟已经与我说过了。他是o型血，你是Ab型血。”
“他可能错了。”老戴惊慌道：“他懂什么血型啊。”
刘非凡笑道：“戴小伟是正儿八经的科班大学生。这点常识，他应该知道。”
老戴便低下去头，一声不响。
“这个事，在他出生不到半岁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老戴苦笑着道：“而且，他妈也承认了。小伟就不是我亲生的。”
“可是据我所知，这些年来，你对他们母子的感情，从未变过。”
“我能怎么变？再说，这也不是小伟妈妈的错啊。”老戴双眼突然射出来一股冰冷的眼光，“储秀虽然在人前显得很风光，其实她内心比谁都痛苦啊。”
刘非凡没有插话，他示意老戴继续说。
老戴叹息着说道：“今天，我把话说开吧。小伟妈妈这辈子一直被某人控制着，她也反抗过，可是我们夫妻，在某人面前连一只蚂蚁都不如啊。人家要捏死我们，就是一根手指头的事。我们再蹦跶，也跳不出人家手掌心。”
“你说的某人，能具体出来名字吗？”
“当然可以。”老戴一咬牙说道：“事到今天了，我还有什么好顾忌的。他不就是副书记许广吗？”
“许副书记？”刘非凡故意装作一副吃惊的样子说道：“老戴，这话我们两个说说可以，千万别被其他人听到了。传出去对你不好。”
“我从来就没怕过他。”老戴咬着牙说道：“如果不是小伟妈妈压着我，我早就与他许广决斗了。”
这句话让刘非凡听来有些感动。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血液里还存留着做男人的血性。
“你觉得小伟的身世......”
老戴摇着头道：“我没证据，我说不好。但我肯定，与他许广有关系。”
老戴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突然出现一丝痛苦的神色。
“有一件事，我从未与人说过。毕竟，这是涉及到男人尊严的问题。”老戴双眼喷出来一股怒火道：“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告诫自己，我没用，不配做男人。”
老戴说了意见令人难以启齿的往事。原来在他和储秀新婚的当天，许广单独与储秀在房间谈话。在许广的威逼下，他们发生了关系。
这是最令老戴蒙羞的事。这事是在戴小伟出生后，有人发现戴小伟与他长得一点都不像，开玩笑说他的儿子是借别人的种时，他第一次动手打了储秀，储秀才说出来的。
储秀怀疑，就是那天，许广在她肚子里留下了戴小伟这个孽种。
“老戴，我问你一句，你不要介意。”刘非凡试探着说道：“你觉得，许广他自己知道这件事吗？”
“难说。”老戴道：“至少，这件事在我们家里，就是天大的机密。对外，更是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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