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官，你以为陛下派兵全是为了战力支援吗？”景岚如此直接的发言，让屠九愣住了。
是的，凭他们这些战斗力，上了战场也不过杯水车薪。不说区区一万禁军，就是加上那些没有经过训练的乡兵，在正规军面前也不够看的。
“下官不明白，请殿下指点。”
“难听地说，你们这一万禁军，不过是给本王壮声势的。再加三万也只是数字上的噱头，并不指望你们发挥什么实质上的作用。”景岚话说得刻薄，屠九脸色很难看，却找不到话反驳。
“但是，你也得明白，你们对士气的影响，举足轻重。”景岚加重了几个字的读音，仿佛在唤醒屠九，“如果在途中受挫，影响的便是整个战局。”
屠九看着景岚，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我可以大胆预测，此行尹实必出手。若是想保证士气不受打击，只有两种情形：一是我方折损甚微，粮草平安运达；二是双方皆覆没，本王一人独活。”
说到后者，景岚冷酷的声音让屠九汗毛倒竖。要么让金昌的部队成为传奇，要么裕王一人被称“死神”，两者皆可给对方足够的威吓。只是看着景岚的眼睛，屠九便知道，眼前这个人，他都做得到。
“兵分两路，乡兵先行。尹实知乡兵无关紧要，定会对这里动手。”景岚将树枝折成两段，扔给屠九，“只是保住你们，本王还是做得到的。”
屠九捧住树枝，呆愣地看着景岚起身离开，下意识问道：“您去哪里？”
景岚摆摆手：“去方便。”
屠九尴尬地挠挠脸，却被手上的东西扎得皱眉。他这才看向那被景岚扔过来的断枝，却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沙棘？”
这是沙漠植物，断面看起来很新鲜，只有南沙才寻得到，难道那人在途中不知何时已经去过……
屠九对景岚的能力多了一丝期待。
接下来四天里，队伍的状态良好，行进的速度有所提高。屠九也得承认，水边湿润凉爽，很大程度上减小了出现异常状态的概率。休息的士兵由其后的士兵填补空缺，之后只需要赶上队末即可，因而也没有出现掉队的问题。
在第十天，队伍途经一片森林，河水横贯其间，将整片绿色一分为二。景岚目测了一下河水的深度，又到树林口检查了一番，回到队内：“在树林外休整一刻钟，打起精神争取在日落前多走些路，尽量到出口附近扎营。”
士兵们对于景岚的临时决定已见怪不怪，也没人会跟休息过不去，要么去喝水洗脸，要么吃点干粮补充体力。十五分钟后，部队进入森林。
森林沿水的地方没有树和灌木，只是石子偏多，磕磕绊绊不是很好走，速度一下子慢下来。屠九看着队伍的情况，忍不住有些着急，甚至想埋怨起改变路线的景岚。
“报告，第一辆粮车被卡住了！”
屠九狠狠地皱了下眉头，就要去查看，却被景岚抢先一步。见景岚先看了看车轮，又推了推车身，说道：“路上石块太多，全军止步，就地清理碎石块，统一堆在河边。”
“殿下！”屠九爆炸了，“本就时间紧迫，您看您……”
景岚毫不客气，一个手刀敲在屠九脖子上，酸麻的痛觉一下就让他闭嘴了。
“你也干活去。”景岚指挥着，自己也去帮忙了。
整个军队忙活了近两个时辰，太阳眼看就要落山了，景岚还不嫌够似的，还要把前面的路也给清理了。
“负责前十车的人先随我来，清理出三十丈路后换后十车。”
天黑下来，景岚打着火把跟着一车又一车的人去清理石块，来来回回不知多少趟。士兵看着，觉得裕王一点也不如传闻那般暴虐无道，反而是老实过头了。
好容易清理了几里路，景岚拍拍手命令道：“诸位将士辛苦，今夜先歇了吧，守夜也不必了。”
士兵们也算是劳累了一个下午，的确十分困顿。景岚命令众人把马都卸下后拴在一边，就都可以休息了。
“殿下，没人守夜怎么得行？”屠九向景岚提出反对意见。
“你放心不下你就自己守吧。”景岚一点也不在意。
“这……”屠九瞪眼看着景岚，见后者靠在树干上直接闭起了眼睛，无可奈何地退下了。虽然觉得没人守夜有些不保险，众人却还是抵不过疲惫，不久纷纷梦会周公。
夜半时分，士兵们无人醒着，树林里传来动静。
一股焦油味道呛醒屠九，他睁眼一看，只见空中有液体浇下，浸润了身后的粮车。
“不好！”屠九立刻起身大喊，“有敌袭！”
士兵们陆陆续续醒来，搞不清情况时，突然景岚一声吼：“不要点火！”
消息传得还是慢了些，有人拿出火棉，瞬间整个人燃烧起来，连带着周围的粮车一起。拴在旁边树上马儿一瞬间受了惊吓，拼命嘶叫起来。
景岚飞身跃上最近的一辆粮车，脚轻点几下就到了火势蔓延之处，飞起一脚将那人踹进水里，同时命令道：“众军听令，把所有粮车推进河中，随后迅速入水！”
所有粮车？虽然情况危急，士兵们还是在犹豫，不敢下手。景岚皱眉，自己抬脚把几辆着火的粮车踢进水里。直到这时，士兵中突然也传来落水的声音，一个士兵拼命从侧方推辆车，车身一个打滚翻倒在地，里面的东西咕咚咕咚滚进河里。
景岚啧了一声，不过总算有人听了。他跑到那翻掉的粮车旁边，用蛮力把车踢下去，又指导道：“从车斜后方推！”
旁边的士兵连忙照做，一时间“噗通噗通”的落水声连绵不绝。
顶上的油不浇了，车也都落水了，景岚抬起头，看见空中飘着的火星，立刻大声命令：“跳进水里！”
这回没人敢不听，士兵们纷纷跳进水里。火焰在泼满油的地面上舞蹈，马群挣扎喊叫，竟有几匹挣脱了拴绳逃走的。在这混乱之中，景岚从水里探出脑袋，刷地一声冲出水面。
黑夜中，树顶上传来连绵不断的惨叫声，士兵们躲在水里，偶尔上来换个气，眼前都是疯狂舞动的火焰和马，还有人凄厉的尖叫，简直跟闹了鬼一样。不少人双眼迷茫地浮在水面上，以为是在做梦。
“出来吧。”
在水里泡了快十分钟，火也基本上灭掉了。火势看着大，其实也就烧了油和一些杂草，并未扩散到森林里。景岚的声音如同天籁，士兵们忙不迭地从水里爬出来。屠九整个人也发懵，出了水后看见地上的惨状，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地上横七竖八的人，都是裕王干掉的？
“一共一百六十三个人。”景岚到河边洗手，“应该没人跑掉。”
众士兵相对无言，不知该作何反应。
“副官，损失几何？”景岚看着发呆的屠九，问道。
“我……我这就去看！”
约莫半个时辰后，屠九回来了：“回禀殿下，士兵仅四人烧伤。只是粮车……”
没敢去看景岚的脸色，屠九重重地跪在地上：“下官无能，没及时察觉敌人的靠近，请殿下治罪！”
造成这个局面，景岚没错吗？当然有责任，但是如果不这么做，也许会带来更大的损失。景岚已经将损失降低到最小，还将入侵者悉数铲除，那必须受罚的，就应该是他屠九了。
“起来。”景岚开口，声音中没什么情绪波动，见屠九还跪着，一把把他拉起来，“把本王接下来说的话传下去。”
屠九抬头，见景岚对着颓靡的众士兵喊话道：“粮食没了，还能再种；人没了，谁去打胜仗？在场各位都清楚，本王在跟你们讲大道理，但是这话活着才有意义，死了就都是放屁！”
景岚的话很有鼓动性，不少士兵已经抬起头，认真地看向他。
“尹实他想不到，他的人会全部折损在这里，他想不到我们都还活着！我们不能让他得意，我们要出去让他看见，我们不仅活得好，还能打败他！”
“全员原地休整，衣服湿了烤干，还困的睡回笼觉，巳时出发！”
“是！”
屠九看着景岚，他现在才从心底臣服，这就是裕王，这才是他们所有人的王。
“愣着干什么，去传令。”景岚拍了拍屠九的肩膀，自己向森林出口处走去。
“下官……遵令！”
景岚回到队伍里时，天已然大亮。士兵们列好队，看向景岚的双目炯炯，一扫低迷。虽然还会有人不舍地向河底看去，却还是毅然决然地跟上大部队，牵着剩下的马向森林外走去。
森林外，天空正晴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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