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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余天过去，张起灵的身体不但没有像上次那样有转好的迹象，还越发虚弱。
纵使心里再气张起灵什么也不对他说，嬴政还是没法做到不在意张起灵的身体。
这天中午，老太医再一次给张起灵把完脉，他看看闭目躺在床上的张起灵，又看向床头因为担心而蹙眉抿唇的嬴政。
他实在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张起灵的脉象一日比一日弱，身体也肉眼可见的虚弱；
而太医院这边，尽管嬴政召集了大量的民间医者供他调遣，给予他众多特权，时至今日，他手下也没有任何人在任何书籍中翻出类似的病例，更拿不出对应的医治之策。
看着嬴政冷峻的脸，老太医只觉老命不保。
“陛下……”他的声音都在颤抖。
“说。”嬴政的声音很冷很平静，尽管他的目光始终在闭目假寐的张起灵身上，老太医还是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老太医擦了擦额头的汗，踌躇开口，“陛下，皇后这病实在奇怪，短短十一日，不但心脉损伤严重，其余脾脏也皆有损伤迹象，若任由其发展下去，恐怕不过百日，皇后便会油尽灯枯而”亡
‘亡’字没来得及说出口，嬴政便怒声呵道：“你和你的太医院都是摆设吗？”
老太医大惊，原本坐在床边的他哐当跪了下去。
其余同行的太医院人员也纷纷跪下。
“陛下息怒……”
“息怒？起灵病痛难耐，而你整个太医院上下却没有任何作为，你要朕如何息怒？”
他呵斥老太医的话还未说完，一直闭目假寐的张起灵终于睁开双眼。
他伸手握住嬴政的手指，在嬴政看向他时，虚弱摇头，“不是他们不作为，让他们都下去吧。”
若是以往，嬴政一定会毫不质疑听从张起灵的话，但是此刻，嬴政却做不到。
他低头看着张起灵，声音温和很多，但说出来的话却让一众太医不寒而栗。
“整整十一日过去，不说根治，他们甚至没法为你减轻疼痛，这般无用，杀之亦不足惜……”
不等一众太医求饶，他们先听到嬴政的声音明显哽咽。
“连太医院都对你的病束手无措，起灵，朕真的……”
张起灵强撑着坐起来，他抱住哽咽流泪的嬴政，一边抚顺他的背脊安抚他，一边挥手示意老太医等人下去。
众人也都是人精，深知目睹皇帝的脆弱狼狈是大忌，得到张起灵这个皇后的示意，一个个都松了口气，低着头快步退出了寝宫。
这是张起灵第一次见到嬴政哭，还是为他而哭。
他哭得这般伤心，滴在他脖颈上的热泪仿佛热油浇在他的心上，生疼。
他紧紧抱着嬴政，任由嬴政将脸埋在他的肩颈处闷声流泪发泄。
突然，少女哭泣的声音在张起灵耳边响起，“小哥，对不起小哥，我来晚了。我爸骗我，他骗我，对不起，要是早知道他们会这么逼你，我当初一定会把你送回去，对不起小哥。”
少女久违的声音让张起灵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但也让他重重松了口气。
破局的关键来了。
张起灵继续安抚着嬴政，同时用思绪和少女对话，‘治好我，送我回去。’
少女哭声一顿，但还是毫不质疑给了肯定的承诺，“好，我送你回去。要现在吗，小哥？”
感受着怀中还在闷声流泪的嬴政，张起灵心中不舍。
‘再等一会。’
“好……不过，小哥，你真的不打算留下来吗，失去你，政哥一定会很难过很难过的。”
张起灵大脑一片空白，只紧紧抱着嬴政。
嬴政并不知道张起灵和少女之间的对话，他整个人都陷在痛苦绝望的情绪中。
张起灵的身体越来越差，他重金广召天下良医，也没有一个人能找到病因，更拿不出能扼制住病情的策略来。
这些天，张起灵药也喝了不少，针灸也做了好几次，甚至还尝试了几次神秘偏方，但依旧没有任何用处。
他知道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但此刻，他真的不知道还能怎么做了。
偏偏，张起灵还那么温柔、那么包容，这么一来，嬴政就更难过了。
许久，嬴政才发泄完，重新恢复稳重自持的强大模样。
嬴政将泪水擦去，双手托着张起灵的后背，让张起灵坐得不至于那么费劲。
“起灵，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因为刚刚哭过，嬴政的声音带着浓厚的鼻音，很闷，很让人心疼。
张起灵摇头，同时，他的手抚上嬴政的脸，替嬴政擦去又冲出眼眶的泪珠。
“性命攸关，你别再瞒着朕了，好吗？起灵，朕真的不能失去你，”
不等嬴政说完，张起灵便语气温柔打断他，“没有谁离不开谁。你是嬴政，是中国历史上首个实现大一统的帝王，你的强大毋庸置疑。我只是你人生中的过客，如果哪天我真的死了，”
嬴政紧紧抱住他，尤其激动，“不！你不会死，朕不会让你死！”
张起灵被他抱得有些疼，但还是强撑着说完了剩下的话，“不要偏激，不要执拗，不要听信任何人的鬼话，更不要为了我去做那些无用却劳民伤财的事。死而复生，无论在你的时代，还是我的时代，都是不可能的。”
“别说了，起灵，你会没事的，朕不会让你有事。”
嬴政放开张起灵，伸手要捂着张起灵的嘴，不让他继续说。
但张起灵抓住他的手，双眸坚定而固执看向嬴政，继续道：“稳固大秦国祚、让大秦境内的每一个人都过上富足安康的生活，这是一个持久且艰难的过程，既然你已经决定要做，那就一定要从你这里开始做好，并教导你的子孙后代一起完成去这个伟大的目标。”
“我在这里死去，或许能回到我原本生存的时代，你的所作所为或许会对我所处的时代造成对应的影响与改变，你不会让我失望，对吗？”
“起灵……”嬴政已经泣不成声。
张起灵也恍然惊觉，自己不知道在何时，已经泪流满面，喉咙也沙哑得很难再说出话。
他擦去嬴政脸上的泪水，主动凑上前在嬴政唇上落下一吻，这才瘫软在他的怀中，在他耳边用前所未有的软弱依赖的声音说：“我想喝水，然后再睡会儿，你陪我一起睡。”
他早就注意到了嬴政眼睛下面的青黑。
张起灵这番话是临死前的告别，嬴政恨自己的无能，也恨不得立刻去寻找其他办法。
但起灵说累了，要他陪着一起睡觉，嬴政只能努力沉下心来，先陪起灵睡觉。
把张起灵哄睡下，他才能安心去寻求其他方法。
“好。”
他艰难应下，而后清了清嗓子，让外面的人送水来。
是蜂蜜水，温热的，嬴政喂张起灵喝下了小半碗，剩余的他一饮而尽。
喝完水，嬴政便在张起灵疲惫的催促下，三两下脱去外衣，抱着张起灵陪他睡觉。
嬴政的心里前所未有的不宁静，他非常没有安全感，要不是顾忌张起灵的身体，他甚至想再一次用镣铐将他和张起灵铐到一起。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这样做，只紧紧将张起灵抱在怀里。
张起灵也前所未有的乖，乖巧缩在他怀中。
但越是这样，嬴政心里越怕，他不住亲吻张起灵的头顶，一边小声哄张起灵入睡，一边盘算着还能去何处寻找治疗之法。
但他的眼皮莫名沉重，他用尽全身力气去反抗，却也还是在迷迷糊糊中败给了身体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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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嬴政的呼吸一点点平稳均匀，张起灵的身体也在一点点恢复。
但他并没有将嬴政推开，反而缩在嬴政怀中，反而将他抱得更紧。
他就这么紧紧抱着嬴政，抱了很久很久。
陆安阳通过小圆球看着，十分动容，她想告诉张起灵，只要张起灵愿意，她可以解除张起灵和攻略系统的绑定，让张起灵留在大秦和嬴政平平淡淡地生活下去。
然而，她还是没有出声，只静静注视着，等待着张起灵呼叫她。
她身后，站着三十来个年龄不一的成年男女，为首的人是她爸陆振宇，也是主要的罪魁祸首，其余人则都是她爸公司的核心技术人员。
她爸是游戏公司‘黑洞科技’的老板，五年前，黑洞科技发布游戏‘诸天万界’。
诸天万界是首个以无限流为题材的惊险刺激的全息游戏，玩家通过游戏仓为媒介，以脑电波进入不同世界，通过完成解密、或体力闯关等任务，完成游戏，得到任务奖励。
因为副本世界的真实性与任务的巧妙刺激性，这个游戏一经上线就获得了巨大的关注，为黑洞科技带来了巨大的收益。
但Npc不够真人，这始终是现在的技术不够完善的。
去年，陆安阳擅自启动还在制作中的‘大秦’和‘盗笔’两个世界，并将张起灵从‘盗笔’的世界带到‘大秦’，并让张起灵攻略嬴政。
私自启动还在制作中的副本不是件小事，何况她还擅自修改了那么多程序。
但她做得隐秘，很久之后她爸的公司才监测到异常，并找到她这个罪魁祸首。
然而，她的胡作非为却弄巧成拙推进了副本世界Npc的仿真人性。
本该按照设定的程序行事的张起灵有了自我的思考与行动方式，他真实得不像假的。
真实的不止是张起灵一人，还有嬴政，以及他们所处世界的所有人。
哪怕是和他们毫无关联的普通人，都有自己的思维方式，并且不受陆振宇他们这边代码的控制。
除了以攻略者身份和系统绑定的张起灵，陆振宇他们没法通过修改程序操控任意一个人。
对于张起灵的控制，也只是利用系统任务的奖惩机制对张起灵的身体做出相许控制。
很怪异，但是同时，陆振宇看到了巨大商机与价值。
如果能实现数据人的完全仿真人性，那么，整个人类世界都将进入新纪元。
他半是震慑半是哄骗陆安阳，先言辞激烈将陆安阳斥责了一番后，又退步温声承诺可以让张起灵和嬴政所处的世界保持原状，甚至可以让公司员工完善恋爱攻略系统，让张起灵和嬴政进行真正的恋爱攻略游戏。
前提则是陆安阳在完成中学的学业前，都不能再登录系统去见到嬴政和张起灵，避免她再次玩物丧志。
才十五岁的陆安阳信了自己父亲的鬼话。
她不知道的是，她在努力学习准备跳级时，她的父亲在逼迫她除了家人外最爱的两个人，通过监视分析他们每一次巨大情绪波动时的代码运行过程，以此观测破解系统运行的代码，从而掌握这项技术，并商业化。
在陆振宇眼中，无论嬴政和张起灵有多么像真人，他们始终是一串数据代码，并非真正的秦朝时代的始皇帝和小说盗笔世界中的张起灵。
而且，他们也的确是代码，是陆振宇的公司制作出来的、还未来得及发布的游戏中的Npc。
若非团队中的李韵同样喜欢嬴政和张起灵，因为不忍心而找到陆安阳，并告知陆安阳她父亲真正所做的，陆安阳还蒙在鼓里，张起灵也还将承受身体与心灵的双重痛苦。
知晓她不在的这些时间张起灵和嬴政承受的痛苦后，陆安阳立刻找到她父亲的公司，并以性命相逼，终止了实验研究，拿到了话语权。
看着大屏上紧紧相拥的两人，陆振宇几次欲言又止，但最终，他还是打消了用暴力手段约束住陆安阳、继续实验的想法。
*
张起灵并不清楚陆安阳这边发生的一切，他只觉得万分不舍，还有浓烈的愧疚。
但隐隐中，有一不知名的事物在强烈地呼唤他，等着他去完成。
又贪恋了十来分钟嬴政温柔的怀抱，张起灵起身坐起。
他盯着嬴政的面容，一遍又一遍地看，企图将嬴政的面容烙印在灵魂深处。
害怕自己记不住，他还想伸手一寸寸抚摸嬴政的脸庞，让自己的身体记住嬴政。
但手都已经伸出去，他还是停了下来。
最终，只在嬴政额心留下庄重一吻，而后果决地，拉开床帐下床。
室内的蜡烛并没有熄灭，这倒方便了张起灵的行动。
他光着脚，走到带有梳妆柜的铜镜前，梳妆柜里有打理头发的工具，张起灵将其拿出，对着铜镜一点点将长发割去。
很快，乌黑的长发散落一地，镜中的张起灵变成了来时的短发。
陆安阳终于忍不住了，“小哥，你其实可以留在这里的，我把你和系统的绑定解除，你的行动就不会再受系统的限制……”
她话没说完，张起灵便冷漠打断了她，“不用。”
陆安阳沉默了许久，才强装轻松又说：“好吧……等小哥你想政哥了，再和我说，我再想办法让你和政哥见面。”
闻言，陆振宇一声‘胡闹’就要出口，但却被前不久才闻讯赶来的大儿子陆安泰拦住了。
陆安阳不知道父亲和哥哥之间的交流，她此刻完全被张起灵和嬴政即将分别的情绪感染了。
她只是自话自说，没奢求张起灵会搭理她，但是，她话音落下后几秒，却听张起灵‘嗯’了一声。
陆安阳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
正要激动询问，剪去最后一缕长发的张起灵站了起来。
“把我的头发处理了，再把我的物品都拿过来。”
陆安阳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还是她身边的李韵推了推她，她才反应过来，立刻操控系统照做。
“哦哦，好的。”
说话间，张起灵来时穿的衣物以及他被嬴政藏起来的黑金古刀都凭空出现在张起灵面前。
“别跟上来。”
张起灵拿着衣物和黑金古刀去到屏风后。
很快，他换上来时穿的衣服，看着手里的黑金古刀，犹豫再三，他还是走向床边，将黑金古刀放到了床的内侧，原本他睡的地方。
见张起灵实在不舍，陆安阳建议道：“小哥，要不你给政哥留封信吧？”
闻言，张起灵如梦初醒，他摇摇头，只道：“送我回去。”
陆安阳叹气，却还是照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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