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江玥住进了那家民宿。
考虑到她有可持续付费的能力，高原红小子还是把她当做了大客户，嘴上表示自己看她孤零零一个人才大发善心，咬咬牙亏本接待了她。
凌江玥一句不信——他的激素和情绪像一只摇尾巴的八戒——但她好心，没点出来，应付性听着他叽叽咕咕的声音，目光从天看到地。
这里和申山实验室，和海城都很不一样，天高地阔，鸟群振翅的声音伴随着在高山之间引起的轻微回响，宁静悠远。
她喜欢这里。
如果菜能更好吃，能有辣味牦牛肉的话就更好了——晚上她躺在“豪华”双人间床上想，电热毯烘得她快成一块芒果干。
双人间的另一个人小心翼翼问她明天一早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出发。
“五湖四海的陌生人成为短暂的朋友，很有意思的经历啊，还有人能帮忙拍照。我看你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要不要一起走？”
凌江玥坐起来思考一会儿：“好啊。”
看她没外表那么冷漠，隔壁床女生又问：“那你准备厚衣服了吗？明天上山很冷的。”
“我不怕冷。”
“啊…好吧。墨镜呢？裸眼看雪伤眼的。”
“我眼睛好。”
“……好的。我还是多带一件衣服吧，明天早上你要是冷我可以借给你，我还带了一袋暖宝宝！”
暖谁的宝宝？凌江玥没问出来，迟疑地点头，礼貌说：“谢谢。”
看她都答应了，女生干脆一屁股坐她床边，展开一张手绘图给她指明天的参观路线。
“我做攻略了，明天可以先去猫鼻梁…”
“猫鼻梁？猫的鼻梁？”她拧着眉毛，不是很能理解这个名字。
“对，猫鼻梁，是不是很有意思的名字？”女生兴致冲冲的。
“可以在那里看日落金山。然后去双桥沟，里面有冰瀑，还有布达拉峰，听人说那里有座白塔，顺时针绕着走三圈会很幸运哎！后面一天再去长坪沟徒步和骑马，我看网上的图，风景特别漂亮！”
凌江玥听得一愣一愣，一律点头：“好。四姑娘山是四座山？”
“对，大姑娘山，二姑娘山，三姑娘山和幺妹峰。幺妹峰最高，六千多米，对了你会不会高反啊？我带了高反药。”
她对吃药没好印象，皱眉拒绝：“不用，我不会高反。”
隔壁床女生一脸“我还不知道人类的嘴硬本质吗”的表情。
“我上次去毕棚沟也这样说，然后被人抬回来的。”
凌江玥眨眨眼：“我真的不会。”
她不仅不会，还能帮忙抬人。
不过在碰上要做“体力活”之前，她还有另一个难题——出发路上，因为坐车时间很久，车头有个常出门旅游的大姐振臂一挥，建议大家挨着做个简短的自我介绍，互相认识一下。
第一个人开始说“我叫xxx今年二十岁”的时候，她就开始紧张，贴着窗户企图装睡着了。
可是旁边的女生兴奋得很，数着点等她自我介绍，还提前鼓掌欢呼。
她只能扶着前座站起来，背模版似的说一句：“我叫江玥，今年十九岁…”
“有没有男朋友啊？”看她长得人畜无害又这么漂亮，车里的人跟骚动的动物群体似的，有一个算一个，目光全落在她身上。
凌江玥抿唇，缓慢点头：“有。”
“唉——那有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吗？”
“我有个哥哥。”她认真回答。
等她坐下来，隔壁座的女生眼睛亮晶晶问：“你哥和你长得一样好看吗？你看我有没有机会认识一下？”
“他长得丑。”
“……你拒绝的方式真特别。”
到了景区，到处都是雪，反射的光照亮犄角旮旯，路过的人全带着墨镜。
凌江玥没忍住，花高价临时买了一副，戴上仿佛发现新世界——没人能看见她眼睛的怪异了。
为此她一天都很高兴，跟着一群不认识的人步行好几个小时还精神奕奕，原路返回时还准备一趟冲到山脚下，半路被隔壁床的女生拉住，说要拍照。
“我们一起啊！和日落雪山合个影！”
人很多，她就挤在中间位置，学前面的人做个张开手臂迎接落日的姿势，目视镜头。
“咔嚓——”，画面定格。
一张她很满意的旅游照被洗出来放进钱夹里。
两天的赶场子旅游结束，隔壁床的女生要离开了，走之前问她下一次准备去哪儿玩。
凌江玥完全没有计划，反问她：“你觉得可以去哪儿？”
“可多了！人嘛，就图新鲜，吃反季节水果去反季节城市，你可以去三亚避冬，去西昌吃火盆烧烤，去攀枝花吃米易枇杷！要是能出国，还可以去极地看极光，去非洲大草原看真实版动物世界。还有还有，去一些比较神秘，还没开发成商业景区的地方，往往能有惊喜！”
听起来都很值得一去，好像在她眼里全世界都是自由美好的。
凌江玥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能麻烦你帮我写下来吗？说不定我能一个个挨着去一遍。”
对她来说旅游是件很轻松的事，她能调节身体激素应对所有极端环境，还能控制生物体远离，不需要做充足的准备，抬脚就能走，说去就去说走就走。
钱夹里的钱一张张减少，照片一张张增多，冬天过去，春季适宜出行的城市又被排在行程表上。
暮春时节，她到了重庆巫溪县，住在一家很旧的民宿里。
房间里的桌子有裂纹，被一层大玻璃片盖着。她学楼下的老大爷，把那些照片一张张压在玻璃下压平。
然后数去过几个地方了，下一次要去哪儿。
楼下的大爷大妈在聊天，从天文地理说到国际战事，高昂的声音仿佛全世界的发展方向都尽在掌握。
她当背景音听着，还在抚平某张照片卷起的一角，忽然听见他们的“大放厥词”变成了悄悄讨论。
“…前段时间就有人看见了，拍出来的照片虽然不清楚，但是头上有两个角，还有尾巴…”
“哎呀那些年我都看到过…”
“…肯定是有才会说…”
“我儿也拍到点…喊不准讨论，我就跟你一个人说了，你不要拿出去乱讲…”
头上有两个角，还有尾巴的奇怪生物…牛角鱼？但那也不该在这儿出现。
凌江玥手指抠着卷边，又把玻璃抽开合拢所有照片，熟练地下楼退房。
踩在楼梯上的咚咚声带着一丝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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