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战爆发时，肾上素飙升下，他甚至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对受伤程度也没有概念，此刻，随着芮钢等人离去，随着节奏缓和下来，汤力清楚的明白，后背的一枪八成是打碎了肝脏，如果及时送医输血抢救，或许还有生还可能。
可是，在这种情况下，他有送医抢救的可能吗？
先不说过往做的那些事儿，就说今晚这事儿，闹市区游戏厅门口枪战，两人当场殒命，多人受伤，这是涉枪加命案！实打实的大案！
完全可以想象，警察很快就会来，瑞L会戒严，警方会严查！
在这种背景下，送医救治是风险极大的事情！
汤力知道，自己完了。
替黎波、替顾伯豪办了那么多事儿，依然活蹦乱跳，最后却折在这么一个犄角旮旯的地方..
他惨淡一笑，努力用右手撑着脑袋，仰着头看着顾伯豪：“99年，野吉平枪崩白凯南，是我干的，小飞带人去旧城区拆迁，也是我递的信..西南酒店车祸，是我安排策划的，白骏咬白凯南，也是我指使的，豪哥你猜得对，都对了..呵呵..”
汤力口中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神智开始有些迷糊，连沈天和下车到了游戏厅门口都没发觉，他说话也开始断断续续起来，“黎..黎波于我有恩有义，也..也控制着我的命脉..我全家都..都在他手里，96年...我..我刚退伍没多久，我妈得阑尾炎..没钱，是黎波帮忙..出..出钱出力..98年，我..我弟跟人打一架..一刀捅穿了人..人家的肝脏，差点死了..对..对方张口要六万块，我没钱..是..是..是黎波出的钱，找的..关系打点..取保我弟..01年，我妹结婚..都都是..是黎波操办的..豪..哥，我..的家庭关系你肯定..查过，但..你肯定不知道，就..就连我妹夫..都是黎波安排的人..说了这么..多，不是我..我要为..自己辩解...是我..我这一生活得不..自在..像个提线木偶..哥..我没得选啊..家里说媒我不..不敢结婚..就怕害了..”
像是积压了十年的话要一口气说完似的，他断断续续的说得很快，很急促，但最终也没能说完，脑袋便耷拉下去，一头砸在地上。
顾伯豪面部表情柔和不少，听到最后，他眼神里也有些复杂之色，他凝视着汤力的还有温热的尸体，沉默半晌，“尸体抬车上，马上走！”
“哗啦啦！”
徐俊马涛包括沈天和都行动起来，沈天和红着眼眶，把丁凯的尸体抬进尼桑面包车，望着正在倒车的皇冠车内的顾伯豪，刚要说话。
顾伯豪抢先说道：“不用说了，我明白，事儿弄这么大，聚仙茶楼去不了了，你必须马上走，一刻都不能停！”
沈天和明白，眼下不是矫情的时候，拖一秒钟，就多一分危险。
沉默一会后，沈天和看了眼前方四五十米停在路边的桑塔纳，桑塔纳内坐着的是坤沙四人，此刻，坤沙挺知趣的没有过来，而是招呼着司机，怠速停在路边，远远望着。
“豪哥..要不，你跟我一起走吧？”沈天和眼眶泛红地问道。
“你能走，我不能走，我都五十岁了，半辈子已过，被抓就是命！再说，黎波必须有交代！！”顾伯豪斩钉截铁地回了句，拒绝了沈天和。
沈天和内心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理智上他想拉上顾伯豪，一块跑，但他知道，他不能这么干。
一方面，顾伯豪这次出来，是没有做好跑路准备的，他并没有跟内地做切割，如果跟着跑，代价很大，基本相当于从头再来。
另一个，他与黎波、吕薄荣他们的恩怨也是几十年了，如他所说，必须有个了断！
“撤！”沈天和扭头，满心无奈地冲杜福坤喊了一声，随即掏出手机，给张浩文打电话。
……
一伙人从游戏厅门口离开后，不到五分钟，就有两台警车拉着警笛，来到现场，拉起警戒线，数名警察下车，拉着游戏厅的老板询问着，剩余警察则是戴着手套，在附近马路搜集弹壳，并给现场拍照...
……
大马村。
乡村土路上，疾驰的面包车内。
黎波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望着车窗外黑暗中飞快掠过的树和稻田，感受着灌进车内的微咸的夏风，他的神情有些恍惚。
面包车在咆哮飞驰，开车的许强泪如雨下，车内，就在黎波身旁，何红兵的尸体还有温热，他就静静的靠着黎波，不曾言语，仿佛是疲惫了，睡着了一般。
黎波是个聪明人，至少，他自认为自己是聪明人。
他爱笑，道上人称笑面虎，他惯用的手段是和和气气的，在对方完全没有丝毫准备的情况下，把最狠的事儿给办了。
九十年代初，当义薄云天、当关公还是江湖人的偶像与供奉时，黎波已经走在时代的前列，深刻领悟了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道理，一心搂钱。
他信奉厚黑学，研究孙子兵法，当江湖人还在靠义气与胆魄吃饭时，他已经凭借八面玲珑的为人和高情商，走在了绝大多数混子的最前头。
他不像韩越强，江湖上打打杀杀半辈子，落下一身伤疤，结下无数仇家，甚至于很多次连睡觉的枕头底下都得藏把枪。
他也不像何红兵，道上打拼半辈子，没捞到什么实惠，看似洒脱，其实兜比脸还干净。
时至今日，黎波在场面上也有了体面的身份，他已经当了代表，有代表这层身份，一般治安甚至刑事案件，公安是没资格直接拿人的，必须经大会表决，拿下代表这层身份才行。
这玩意，不是一般混黑的能搞定的，比如沈天和，就不行，他坐过牢，比如顾伯豪，也不行，也是坐过牢..
他还有很多野望，下一步，天海也要上市..
但今晚的打击有点大，让黎波这个聪明人始终迷糊的是何红兵临终时的本能反应——
他始终无法忘记，当蝎子的枪指着何红兵时，何红兵居然把他拽向身后，用自己的胸膛挡在蝎子的枪口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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