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简单的对话，再加上第二天开始，族中兄弟的继续添薪加柴，这场白事注定的闹大了。
包括鹿凡自己在内的一群白衣孝子们，自然也是开始被加倍的折腾了，迎来送往，仪式繁多，疲态尽显的鹿凡苦苦的撑着。
每天也都有自己这边的朋友师长登门吊唁，见惯平日斯文整洁的鹿凡突然变得胡子拉碴，意外又不忍着。
陈伽源和宋凯两人，一人自东，一人自西，几乎每天都会来一趟，有事就帮忙，没事就陪着鹿凡聊天。
陈伽源二回上原带着楚沫，第三回是燕丹宁也跟着。
宋凯有一回是陪着邬丹一起来的，鹿凡照样礼节性的接待。
再有，走动相对频繁的就是汤冬语和韩梦渝姨甥两人，各种想尽点力的暗示都被鹿凡尽力的拒绝了。
只收花圈，这是鹿凡最后的让步。
入葬的头天晚上，陈伽源和楚沫把桐桐就给送回来了，一个小收纳包里放着一套旅行装的剃须刀……
鸡鸣天早。
鼓风机的嗡鸣声声音已经在院落中响起，沉寂安静中一切的准备工作开始有序不紊的进行中。
鹿凡出了门，今早特意修了脸面，今天路祭要在自己新屋的门口，鹿凡不放心，打算趁大清早还不忙碌亲自过去再看看。
沿途碰到的执事、帮忙的乡邻友好的避让着道，鹿凡很有修养的一路点头道谢走过。
出门，右拐，一路独行，身后鼓鸣锣响，彩棚内乐人们已经唱响了今天的头场戏，浑实厚重的秦音秦韵飘入耳中：
“刘彦昌哭得两泪汪，
怀抱上娇儿小沉香，
官宅内不是你亲生母，
你母是华岳三娘娘，
自从那年王开选，
为父我投考奔帝邦，
闻听你母多灵验，
华岳庙抽签问吉祥，
连抽三签无上下，
将诗留在粉壁墙，
出得了岳庙遇大雨，
因避雨招亲在戴贤庄，
你母亲赠银三百两，
在长安科场把名扬，
奉旨洛州把任上，
路遇妖怪把父伤，
你母亲驾云从天降，
宝莲灯救父出了祸殃，
你舅舅杨戬火气旺，
怪你母私配了凡夫刘彦昌，
把你母压在华山上，
华山之上产儿郎，
多蒙灵芝把你救，
父子才得聚一堂，
父把这来历对儿讲，
还要你自己做主张……”
再返回灵前时，人已经聚集的更多，大姐给鹿凡端来了一碗哨子面，命令他无论如何的都必须吃上一碗。
桐桐也已经被抱醒，鹿凡母亲搂在怀里在给梳头发。
安静的等待着外面最后一波流水席收碗，鼓乐响起。
“咱各位帮忙的执事、乡党们，请各个就位。鹿府鹿老先生出殡仪式马上就要开始咧。
孝男孝女分两边，跪……”
司仪劣质、杂响的麦克风伴随着尖锐的电波刺鸣声发出了指令。
鹿凡按照这几天早已练熟的仪程，手持扶丧棒回到了自己位置上。
献饭、奉茶、一项项的完成最后的家祭。女孝们哭着挨个的先出灵堂，过度伤心的早都安排了乡邻好友左右扶持。
母亲和六元媳妇将会留在大门外头，跟着灵车一起走，完成女孝中最重要的“缀灵”任务，其他人直接的一路哭丧到路祭点等候。
男孝随后，养父肯定是打头捧瓦盆的，随后是打引路幡的直系孙辈。
到灵前来磕头拿幡时鹿凡才意外发现，居然不是六元的儿子，直系孙辈中唯一的男娃。
而是桐桐！
以长孙女的身份！
师娘，在旁边陪着桐桐。
鹿凡开小差，回头看了眼三才哥。
“你达今早上才要求改的……”
鹿凡来不及多想，跟着队伍往外走了。
养父干涩的喉咙喊出一声“爸”以后，身后的男孝跟着哭嚎了。
往常别人家过白事，这个场面是最有看点的，因为一般情况，男的在这种瞩目的场合都哭不出来，只能比谁干嚎的声音大了。
鹿凡在哭，不是嚎……
身后场面开始混乱，催促着男孝队伍加快前行，灵柩已经被抬了出来……
仪式跟着时间继续推进，鹿凡跟着队伍来到了路祭的地点，一路回头操心着爷爷的灵柩是否安稳，刚刚站定就又被周围人的声声议论所惊醒，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新屋方向。
房门两侧，贴上了对联！
此刻人群议论的焦点就在那里！
“拾遗孤，勤教育，终成七尺有用身，
树医德，正品格，始泽八方杏林术。”
仅仅只是看了一眼，还没来的及继续品味，鹿凡就开始在人群中搜索！
字！
是老师的字！
老师今天也赶来了，给自己最得意的弟子撑面子！送送自己仙逝的同行。
鹿凡在人群中看到了老师。
看到了簇拥在老师身后周围的赵院长、吴鹏主任、魏瑛大姐、李莹大姐、急诊科赵主任、魏守全……
秦都医院马院长一行。
伽源、楚沫、燕丹宁、裴东旭、小林子……
汤冬语、韩梦渝、周晨、付青华……
宋凯、邬丹……
楚菡玥……
最后，又把目光果断的移回到了老师脸上。
坚定且平静的远远鼓励着跪在地上的鹿凡……
人群，突然的又有些躁动了，又有新客到来，宋凯脱离了人群，眼疾脚快的跑出去迎接。
滋水县几乎过来了一整个班子！
后面局长、镇长的还跟了一长串！
所有来人，却在人群中的一位老者面前倍显尊敬。
议论和躁动从内圈波衍到外的又迅速传开了！
“院士！”
“鹿凡他老师！”
“比省长都大……”
人群分开，让出了视线，魏瑛姐远远的招呼着鹿凡。
鹿凡起身，脚未直行，却是先到一旁准备把自己的养父搀扶起来。
“凡，你……去，你一个人去，代表咱屋把人家领导招呼好就成。”
养父紧张的推却着。
“没事，达，我陪着你呢。”
鹿凡坚持……
一场家人尚且悲痛中的隆重葬礼，在神鹿原上被人津津乐道了长久事。彰显着这片古老而又生机的土地，千百年来亘古不变的尊师重道、崇尚知识的优良传统。
鹿凡只在家里又待了一晚，第二天就带着孝箍出现在了医院的大楼里。节哀慰问的声音一路响来，有同事、有病人及其家属。
等到自己又整装待发的准备开始查房的时候，鹿凡却自律的把孝箍摘取了下来。
追思、怀念一个人，最真挚的地方永远是自己的内心…
恢复上班的第二天。
今天是爷爷的头七。下城前鹿凡就给养父和母亲说过，间隔太短他就不回来了。
一家人把鹿凡送到车上，母亲拉着桐桐的手留恋的舍不得松开，唠叨叮咛着鹿凡。
“以后，和娃要勤回来呀……”
母亲没说出后半句，一种莫名生疏感的担忧在所有人心中升腾着。
思想什么来什么，母亲的电话追了过来，鹿凡刚主持开完一个小会，从三病区出来。
“凡，妈给你说个事情！
今天，你爷头七，秦妍回来咧，在坟头哭的拉都拉不起来……”
鹿凡脚下拐弯，朝平时没人的安全通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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