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酒回头，就见苍九渊正望着她。
明明才刚下过一场雨，明明才刚经历过一场大战，可他身上却滴水未沾，也未见狼狈之态，眉梢微扬，如黑夜中迸发的光。
“我们赢了？”他问。
“赢了，王上是最棒的！”
“那你去哪儿？”
“我去……”颜酒有些局促，她看了一圈周围受伤的士兵，说：“帮他们，王上你要是身体不舒服，让公主姐姐照顾你吧。”
一场大战，必定会有伤亡，这几日跟着大军一起，颜酒也看得多了。说完不待苍九渊开口，她就跑到另一边去了，苍九渊到嘴边的话止住，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战争的胜利是用尸山血海堆积而成的，千万年来，这是逃不过的命定。
风来的缓些，吹不散空气中的血腥。
天魔域大军撤去后，他们在战场附近搭建了营帐，清扫战场，抚慰受伤的将士。
颜酒一直在战场上穿梭，脚下踩着泥泞的土地，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沾染了不知谁的鲜血，却没时间去换，而是一直与别人一起扶着受伤的将士走向营地。
这些天，她一直都是这样的。
苍九渊不让她上战场，每次都只让她远远看着，而每次看着将士们浴血厮杀，那股不服输的劲儿，总是会触动她心里的弦。
除去他们生在苍澜域，其实他们与昆仑的子民没什么两样。阿娘总是告诉她，对恶人以恶，对善人以善，对子民，当以仁爱。
阿娘虽为昆仑女皇，但其实也并不喜欢战争，统御九州四海，是为了更好的治理。
每每想到这些，颜酒都会觉得阿娘真不愧是阿娘，她教的，她现在大概懂了。
“我们赢了！”
每走到那些将士身边，颜酒都会对他们说这么一句话，扬起的微笑灼灼如花。
然后，总有将士也会跟着她一起笑。
胜利后的喜悦，总是让人感动。
刚开始时，军中的人都不太喜欢她，觉得她什么都不懂，带在身边就是累赘，战场上刀剑无眼，打起来时可没人顾得上她，可相处一段时间下来后，他们发现，她不是累赘，简直是来给予他们温暖的小仙女。
今晚的夜色沉了些，颜酒将受伤的将士们都扶回到营地后，才有时间坐下来休息下。
“来，喝口水，小心烫。”她跟着人坐在篝火旁，一个士兵将一碗水递给她。
“谢谢。”
这些天，她跟他们也算混熟了。士兵们都觉得这个小姑娘看着虽然娇生惯养的，但却没什么架子，人随性，自来熟，也不会嫌弃他们三大五粗的，再加上军营中本来就没什么姑娘，她在这里几乎都快成团宠了，就一些实在看不惯的，始终拿她弱说事。
“今夜一战，损失人马众多，我刚刚粗略估计了一下，比以往严重许多……”
不远处传来说话声，颜酒转头，就见三个穿着将军服饰的人站在营帐门口讨论。
“现在已经正式和天魔大军对上，接下来的几场战，估计不会比今夜轻松。”
“唉，王上怎么还不回来？”
他们愁眉不展地往外看了看，却始终没看到苍九渊的人，没多久就一起走了。
颜酒缓缓地收回目光，没吭声。
但是心底，却有了一个想法。
刚经历过一场战役，周围士兵的情绪有些低沉，他们有的是累了，有的是害怕接下来的战役会输，还有的可能是在想其他的。
苍九渊一直不见人影，颜酒一直坐在篝火旁等着他，在这过程中她不断思考，到时候见了他该怎么说？而且她之前出手了，他应该见到了，那会不会怀疑她的身份？
如果怀疑的话……她要不要跑路？
然而她等了大半夜都没等到他。
半睡半醒间，颜酒感觉好像有动静儿，她半睁开眼，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王上……”
她唤着他，软得像一只小猫。
“嗯？”他应了一声，尾音上扬。
“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啊。”
他一边说一边将她放在榻上，语气有些漫不经心，正想抬起手，却忽然被她扯住了衣袖。苍九渊垂眸，就见她正盯着他。
“那我是谁？”
他仅仅一句知道，便像春日惊蛰时的春雷乍动，惊散了她朦胧的倦意。
营帐中没有光，但是她依旧能看到他，轮廓从最初的模糊变得如勾画般清晰。
他嘴角轻扯一抹笑意，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继而用另一只手握住她紧张的手，慢慢放下。他说：“本王不管你是谁，但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做本王一辈子的小东西。”
所以，认出来了吗？
颜酒慢慢躺回床上，若有所思。
他什么时候认出来的？是只怀疑她的身份，还是已经发现了她就是他的死对头？
“先把衣服换了再睡。”
他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颜酒一开始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身份的问题，但是看他什么都没问的样子，她也就不打算说了。
他拿了一套衣服放在床边，在他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颜酒再次抓住了他的手。
“王上，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他转过头去，就见她的模样很认真。
“想上战场？”她还未开口，他便知道了她的想法。颜酒一愣，随即立马点头。
“战场凶险，会死人。”
“我不怕。他们都不怕，我怕什么？”
苍九渊低笑一声，眼尾泛开的笑意愈发地浓了，“而且没有漂亮的发簪戴。”
“不要发簪了。”
“那你喜欢的罗裙呢？”
“不穿了！”
她生怕他不同意，一直拽着他不松手，苍九渊倒是难得看到她这么紧张的模样。
除了在修罗天，往日里的小姑娘给人的感觉都娇娇气气的，摔倒时磕破了点皮都能找他哭个不停，不过想想她这小身子若扛着一把大刀上战场，那画面应该挺有趣的。
“王上，好不好嘛？”
她又扯着他衣服上撒娇，苍九渊想她忍了这么久不打架，估计是手痒了。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既然不怕那明天就考验一番，通过了就让你上战场。”
话一落，小姑娘开心了。
“王上最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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