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绾站在船上，突然笑出声。
东宫的绿茶，就这水平？
“假装被推落水”的把戏，商好好十岁就会了；
当时把商扬心疼的呀，扣了伏绾半个月的月例。
前世的伏绾哪懂这些绿茶白莲花的下作手段？
加上商好好一直哭着说“不怪姐姐、姐姐也不是故意的”；
伏绾就真以为是父亲误会她了、与妹妹无关。
如今伏绾哪还会再上这种当？
“我说叶雪心，你也忒拼命了。
“为了陷害太子妃，这么冰的水你都敢跳。
“这招夏天的时候，宫里已经有新来的更衣用过啦！
“人家夏天跳；
“纵使被掌了嘴、打入广寒殿，还能落个凉快；
“你倒好，大冬天往下跳。
“你再不上来，当心我把你的牙给拔了！”帮伏绾说话的，乃是正四品良媛，林子规。
伏绾对她颔首。
林子规见自己的船与伏绾的船相近，便大着胆子一步跨到伏绾的船上；
伏绾见了，连忙亲自扶着她，直到她在船上站稳。
“太子妃，她是家船出身，水性好着呢！”林子规向伏绾行了礼，笑着说道。
“家船是……”伏绾不解。
林子规解释道：“是闽越地区以船为家的人。
“他们终身在船上居住，以捕鱼、卖鱼为生。
“男人不娶岸上之女，但女人可以嫁到岸上。
“叶雪心就是上岸卖鱼时，被当地官员看上，送进东宫的。”
伏绾点点头。
她记得元慎去南海国那段时间，途经闽越，来信中有提到过这类百姓。
可是……
好像不是叫“家船”？
“快拉我上去呀！太子妃，臣妾……
“臣妾脚抽筋了……
“臣妾知错了太子妃！
“是臣妾自己不小心落的水，没有人推我！
“来人救我啊！”叶雪心见自己的雕虫小技被林子规拆穿，便开始扮柔弱。
太子最吃她这套了。
可伏绾不是元慎。
伏绾也不是前世的伏绾。
现在的伏绾，不吃这套。
伏绾对在水里扑腾的叶雪心冷笑道：
“叶奉仪大概是想家了，见了水就往里跳。
“既然叶奉仪这么爱水，不如就在这灵璧湖里长长久久地待着。
“我可不敢救你。
“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我已经见识过了。”
“我们走。”伏绾携林子规进船。
叶奉仪的宫女见太子妃发话，哪敢说情？
更不敢下水捞人。
其他船上的妾侍，平日就看不上叶雪心那扮柔弱的样子，更不会理她。
叶雪心见船只都走了，自觉没趣，游到岸边；
等巡湖的船回来了才另行上船回寝殿。
叶雪心在冰冷刺骨的水了泡了一会儿，又在岸上吹了冷风，回到寝殿就病倒了。
她这一跳，亏大了！
不但没人信是太子妃推的她，自己还落了一身的病。
这次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而另一边的秦夙，则想了个更为恶毒的计划。
伏绾邀林子规来到自己的寝殿。
为感谢林子规出言相助，她给林子规亲自泡了“敬亭绿雪”。
这“敬亭绿雪”，原是茶名；
先前的“敬亭绿雪”亭台，就是因这茶而得名；
妾侍们给太子妃敬奉的，也是此茶。
“这茶我觉得颇香。
“可按规矩，刚才大家敬的茶，每杯我只能喝一口，实在可惜；
“便带了些回来。
“让林良媛笑话了。
“方才多谢林良媛出言相助。
“只是没想到良媛看着柔弱，居然会说出‘拔牙’之语。”伏绾笑道。
林子规笑道：“太子妃说笑了。
“整个东宫都是太子妃的，更何况区区茶叶？
“‘出言相助’更谈不上。
“叶雪心是我殿中的人，原是我没把她教好；
“我是看着她跳下去的；
“嫔妾不过是说出看到的事实。
“至于‘拔牙’……
“不过是臣妾吓唬她的。
“若太子妃不喜欢，臣妾以后再不说了。”
林子规想要跪下赔罪，被伏绾制止了。
她小心翼翼地吹散茶中热气，小口小口地抿着，笑道：
“这茶是好喝，有一股吸葛的香气。
“难怪太子妃喜欢。”
“吸葛？”伏绾再次不解。
连翘附耳道：“‘吸葛’就是金银花。”
伏绾这才恍然大悟。
“子规博闻强识；
“若大家都能像子规，把心思花在读书或其他技艺上，东宫就太平了。”伏绾苦笑道。
林子规莞尔道：“太子妃又笑我。
“听闻太子妃遍读史书，尤其是前四史。
“若是有空，不如给姐妹讲讲，让大家也涨涨见识。”
伏绾道：“我倒是有心，只怕没人愿意听。
“哎，今日缺席的羊脂，子规可熟悉？”
伏绾与她说笑一回，将话题引到“正路”。
她正愁，在东宫没有相熟的妾侍告知她情报。
锦枫前世的信，也只是说个大概；
更何况，有些事前世未发生，伏绾就只能靠自己挖掘了。
“羊脂么……
“她和今日第一个奉茶的银生一样，是正七品昭训。
“臣妾和她没怎么接触过，印象里她不爱说话；
“好像没人跟她熟悉；
“没听说她和哪位妾侍交好。
“恕臣妾直言，她在太子跟前不怎么讨喜；
“若不是有次太子赐她的食物差点让她死了，她根本就晋不了位份。”林子规一边回忆，一边说着。
伏绾疑惑道：“太子……想杀她？”
“当然不是！
“怪臣妾没说清。
“她好像对一些食物过敏，自己都不知道；
“太子自然也不知道，就赐给她了，然后吃了差点死了。
“还好太医来得及时。
“不过就算救回一条命，也受了不少罪。
“太子心里愧疚；
“为了补偿她，就把她从孺子晋到正七品昭训。”子规见伏绾误解话中含义，连忙解释。
“要是能知道她是吃什么过敏的，以后说不定能派上用场。”伏绾若有所思。
伏绾笑道：“光顾着聊别人。
“我还不知，子规是哪里人？”
“臣妾家乡在不夜县1。
“祖祖辈辈都是盐民2。”子规答道。
伏绾点点头。
盐民地位低下，可林子规落落大方、不卑不亢；
她不但生得身形袅娜，又见识广博，实在难得。
伏绾对林子规相当赞赏。
二人说笑一回便散了。
伏绾想起林子规在船上说的“家船”，左思右想，总放不下；
便翻出元慎先前寄给她的信，找到从闽越寄来的那几封，一一读了起来。
她此次进宫，除了嫁妆，便是带了元慎赔给她的那件衣裳和所有寄给她的信。
她也不知道为何要带，但就是带了；
更不知道进宫才第二天，这些信就派上了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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