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的长明下起雨来。
雨丝斜斜悬在空中，雨声从树叶、屋檐、街道密密反弹，玻璃弹珠一样滚进耳朵。
林家的客厅没开灯，屋子久没人住，电闸拉了。
一对男女坐在台阶，窃窃讲话。
女人的身影纤细，有竹兰的姿态。
男人的身影同样纤细，蛇似的歪杵着。
他们讲了一下午和一夜，从太阳落下到太阳升起，男人的身体始终偏向女人，女人的侧脸有着蒙娜丽莎的神韵，猜不到她怎样想，可也没法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他叫她的名字，蕊蕊，字音郑重又黏着，一遍又一遍。
她连名带姓喊他，黎暗，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天亮了。
他躺在她的腿上，说头晕，肯定是感冒了。
她似笑非笑。
他像一条懒懒的大花蛇翻身搂住她的腰，蹭了又蹭，拖到中午，她已经饿得没有耐心了，困得有些暴躁了，他才小心翼翼问道：“有男朋友么？”
“没有。”
他的感冒一下子就好了，精神得过头，“现在有了！”
她还是似笑非笑，黎暗毛骨悚然又暗暗失落。
“蕊蕊，我已经不行了，是么？”
“你在讲什么，一开始就没行过。”
“……”
黎暗用力一扑，将人摁倒，脸埋在女孩温暖的腹部，贴着起伏的软肉，咬牙切齿。
“你这个小混蛋！”
还没骂完尾音就弱下去，眼角又变得潮湿，心又变得酸楚。
怎么会这样？
见不到，想得要死。
见到了，还是想死。
她生来就是索他的命么？
那么，拿去吧。
林青蕊笑起来，咯咯咯的，浑然是只得意洋洋的大公鸡。黎暗头也不抬，伸手捏她的嘴皮，不许这么得意，林青蕊掰住男人冰冷的指，声调有点怪，像是水晶生长，像是冰层裂出漂亮的花。
“黎暗，欢迎回来。”她说。
他又哭了。
眼泪顺着脸颊流到她的衣裳，一层层浸透，沾湿她的肚皮。
她抱住他的头，紧贴着，缓缓呼气。
唇角有红山茶绽开的弧度。
……
第二年，冬。
距离黎暗从幕后走向台前，已过去一年。他天生就适合舞台，光看脸都能让人神魂颠倒，再加一副海妖似的酥哑嗓子，人间的魅魔便有了实体。
演唱会场场爆满。
真人秀邀约不断。
各大音乐节的头牌。
就连国外成名的大神音乐人也伸来橄榄枝，邀请他一起合作。
一时间各种音乐奖项拿到手软，各平台的年度艺人荣誉不停加身，这个品牌的形象大使，那个品牌的代言人，名利钱财，如洪水泼来，当然多起来的还有绯闻。
北京工体。
刚刚结束亚巡首场演唱会的当红炸子鸡，火急火燎赶往酒店，疑似在经纪人的牵线搭桥下，和今晚“选妃胜出”的美女粉丝夜会酒店！
狗仔紧跟其后，数次同保镖发生摩擦。
私生饭也包车跟踪，交通一度因此堵塞。
但也只是一度，在进入一定范围后，所有无关车辆都被交警拦下盘查。
狗仔们窃窃私语，说黎暗背后的势力大得可怕，恐怕是红n代。
粉丝们也诚惶诚恐，生怕自己的“老公”其实也有自己的老公，娱乐圈的金主爸爸玩得有多变态，恐怕不是黎暗能承受的，皮鞭、钢圈……想想那种限制级画面，他们都要崩溃了。
酒店套房。
黎暗洗过澡，腰间系着浴巾赤脚出来。
霓虹璀璨的窗边，林青蕊正在开多人视频会议。
他开了酒，乖乖坐在旁边等她工作结束。
林青蕊合上电脑，又打了两个电话才将目光转向他——都说红气养人，原来是真的。
去年见面还是个动不动就哭，充满破碎感的可怜男人，今天再见，简直像是吸足了人类精气的狐狸精。
这腰，快赶上她的细了。
这脸，不会是do过了吧，有种非人的妖冶。
林青蕊接过黎暗递来的酒，垂眸，“穿好衣服，给别人看到像什么样子？”
黎暗偏不。
男人躺到床上，解开浴巾，往下拉。
林青蕊拉回去。
黎暗又拉下来，指了指旁边放着的银色箱子，“蕊蕊，帮我纹身吧。”
男人腰间游曳的黑色螣蛇布满疤痕。
这是他在跟母亲逃亡的那段时间自己抠的、用刀划的，每一次难以忍受时……每一次想自暴自弃时……他大可以洗掉，却偏偏要用这种方式来折磨自己。
林青蕊移开目光，打开箱子，里面是墨盒和纹身枪。
画画她是会的，只是谈不上多好。
“纹什么？”林青蕊问。
“你的名字。”黎暗说。
林青蕊深吸口气，老实道：“我不想名字出现在你的屁股上面……”特别是这家伙经常拍杂志，会露出来。
黎暗笑起来，偏头狭着琥珀色的眼睛看她，先是没好气地眯了眯，然后又舒展开来，大慈大悲道：“那就纹一朵山茶花吧，红山茶。”
这倒是林青蕊擅长的。
她第一幅水彩作就是山茶，闭着眼睛都能画出各种姿态。
“要用麻药么？”
“不要。”
“忍得住？”
黎暗咬住枕头，看了她一眼。
林青蕊低头抚过伤疤，心里的弦响了又响，她根据残存的螣蛇来设计，很快小蛇攀在山茶枝头的图案便在脑中成形。
她专心致志绘制。
像是在做一场法事，一场保佑他的法事。
黎暗确实能忍，没喊过一句疼，只是低声闷哼太过销魂，腰间的肉时而挛缩，时而冒汗，修长的手臂紧紧扒在床边，青筋的鼓动都有挑逗的韵律。
图案不大，纹完框架上色，很快结束。
林青蕊却像是在岸上挣扎了一个世纪的鱼，憋得脸通红。
过了许久，黎暗转头，布满细汗的脸苍白回眸，眸光触到艳红的山茶和隐约的小蛇后，露出一个暧昧恍惚的笑。
他的眉眼。
他的汗。
空气中浮动着幽暗的甜香。
像是桂花将死的味道。
林青蕊只觉口干舌燥，她喝了一口酒，撇过头，“我看新闻，说你跟国民女神好了。”
“……哪个国民女神？”
黎暗起身，浴巾又往下滑，好像全部都要走光了。
林青蕊想了想，开始形容，“混血，胸很大，屁股也很大那个。”
“那个是我兄弟的老婆。”
“……她结婚了？”
“孩子都生两个了。”黎暗将汗湿的头发往后捋，拿了发夹别住，“她新剧要上了，跟我捆绑炒点热度。”
“哦。”
林青蕊没消停多久，问起之前媒体曝光的ktv图片。一个女人圈着黎暗的肩膀说话，很亲昵，下面的配字，说两人还在走廊激吻半小时。
黎暗沉默片刻，说道：“那是个网红，当天不请自来闯进我们的局，后来被安保请走了。”
林青蕊，“哦。”
黎暗挑眉，“吃醋？”
林青蕊，“没，我在找跟你分手的理由，但是没找到。”
黎暗浑身的软骨硬了起来，就连酥哑磨人的声音都带了戾气，“……重新说，好好说。”
林青蕊眨眨眼，“你现在很诱人，我有点犯错的冲动，想找理由不那么冲动。”
黎暗一愣，眸光落到林青蕊抠紧的手掌，他翻过她的手，一根根抠开倔强的指，把自己的手送到她的掌心里，紧紧贴住。
“抱我。”
黎暗拥住她，嗓子都哑掉，“……我的每一寸都是你的，林青蕊。”
……
苦心守候在酒店外的狗仔和粉丝，悬着的心终于还是死了。
不等他们目击什么年过半百的金主老头和风华绝代的男歌手手牵手离开酒店，黎暗自己在社交平台自爆了。
凌晨五点，天微微亮。
一张图片，两个戒指，玫瑰金的山茶花和银白色的骑士剑挨在一起。
两个人用同一句话击碎娱乐圈和金融圈——
林青蕊Ariel：喜欢暗。
黎暗不暗：深爱蕊。
……
黑暗里也会有花盛放么？
有的吧。
没有的话，世界也太小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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