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月回家放行李，张哲远让林青蕊去家里住，林青蕊说不用了，她已经定了酒店，就在储芳婷举办婚宴的那家，方便。
张哲远没勉强，叫她休息好了就出来吃饭。
林青蕊在长明已经没有家了。
外公前两年犯了一次病，到医疗条件更好的首都疗养，外婆和舅妈领着小弟弟也搬到北京。
舅舅苏秉翰调了驻地，距离长明有一千多公里。
家里生意的重心换到省会后，林知无也不在长明了，就连司机孙叔都退休，换成他的侄子来帮林知无开车。珍姨还在干，不过是帮忙照看长明的房子，林青蕊请她好好照顾花园里后来长出的山茶，别叫人翻进去糟蹋了。
城还是那座城，也不是那座城了。
回不回，不紧要。
作家总爱说一句话：故乡是在离开后获得。
故作高深的语句在经年之后脉络逐渐清晰，其实这句话还有隐藏的意思，当你“获得”故乡之后，物理上的故乡便轰然倒塌，再也回不去了。
林青蕊在酒店睡了一觉，当地招商办的过来，她聊两句，逃出来吃饭。
中饭在姜月家吃。
姜爸爸烧菜很好吃，就是有点咸，姜月弟弟念高中了，染了一撮酒红色的毛晾在额头，整顿饭都在挨骂。
吃完两人坐在阳台晒太阳，迷迷糊糊的，电话打进来，是储芳婷。
她在做婚礼美甲，问林青蕊和姜月做不做。
林青蕊懒得做，但是闲着也是闲着，过去看看吧，储芳婷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
美甲店在步行街，距离黎暗当初学习的琴行不远，林青蕊站在路边看了一会儿，半坡的桂花树还在，道路翻得很新，但是琴行已经不见了，变成一家土特产店，玻璃橱窗里陈列着茶饼和礼盒。
一切都像是赝品。
或者说，平行时空里的另一个长明。
回不去，找不到了。
林青蕊的心里又响起这样的声音。
店装修得漂亮，又香又干净。一楼理发，二楼做美容美甲，美甲师是储芳婷的小姐妹，见人就笑。
这两层楼的营生，都是储芳婷做起来的。
“老板娘，生意不错啊。”
林青蕊调侃着拉开椅子坐下，姜月笑了笑，紧挨着两人坐。
储芳婷见到她们，眼睛亮得像两只探照灯，女人戴着拇指粗的金镯，很快笑得看不到眼睛，画着浓妆的脸还是以前的模子，只是多了点少妇感，眼角有两根纹，不明显，胳膊明显有劲了，抱孩子抱出来的。
“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章章、遥遥，快出来叫阿姨！”
一双儿女跳出来，哥哥拉着妹妹，两个长得都很像储芳婷，孩子们的眼睛大胆地扫视林青蕊和姜月，个性也像。
“阿姨——”
“姨——”
大的先讲，小的慢一拍，只跟上哥哥的“姨”字。
这便是储芳婷和两任前夫分别生的小孩了。
储芳婷说姜月一点变化没有，还跟小姑娘一样，又说林青蕊变化好大，读过洋书的就是不一样，但哪不一样，又说不出来，但就是换了一个人。
林青蕊说她确实脱胎换骨了，她开过枪，杀过人。
储芳婷和姜月一愣，瞧她眼睛亮闪闪的，便知道林青蕊在逗她们，一啧嘴，推两把，嗔怪笑起来。
这种玩笑都能开，林青蕊果然还是林青蕊。
姜月和林青蕊拉着章章和遥遥玩，不一会儿，两个小孩就被玩累了，小手攥着两个阿姨给的红包，趴到沙发睡觉，睡得好香啊，脸都压扁了。
储芳婷说当初要不是林青蕊投资她开店，她哪能当上老板娘啊，没当上老板娘，也就遇不到现在的老公了。
姜月摇头，“蕊蕊帮你是想你过得好，不是让你再找一个男的来吃软饭。”
储芳婷一抖，比划着手解释，现在这个不吃软饭，更不会吃不到软饭就打人，阿育学修车的，现在已经会修电瓶车了！
林青蕊拍拍她的头，“嗯。”
储芳婷安静下来，说她在长明一直有留意黎暗的消息，不过都是听别人讲，没见到过人，又问林青蕊这些年有没有找男友。
林青蕊说在哥大的时候，姑姑介绍过一个，不过还没怎么接触，家里生意出变故，那人也就消失了，顺带消失的还有一帮围在身边的朋友。
消费水平一旦跟不上，圈子就得降，身边的人就会换。
也有不那么势利的，但又不是小孩子了，每个人都要忙自己的事，谁又能为谁付出什么，林青蕊也不需要。
储芳婷怒目圆瞪，“我草，什么傻逼男人！”
姜月说她也不太顺利，本科的时候，有个男生穷追猛打，当时她心里有人，没接受，但怎么说呢，女孩子嘛，有人追心里总归还是高兴的，结果没两天室友就跟她说，那男的其实有个女朋友在老家的大学。
储芳婷嚷道：“我草，那会儿我在北京学化妆，你怎么不告诉我？！”
姜月笑笑，“……挺丢脸的啊。”
储芳婷问她现在怎么想的，再过一年研究生就毕业了，总要想想了。
姜月，“走一步看一步。”
储芳婷知道她心里有人，那个人还跟林青蕊有牵涉，不好讲，讲也白讲，于是把头偏向目中无人的那个。
林青蕊打个哈欠，拨弄收纳盒里的水钻，“电车项目还有一些技术问题没有攻克……”
储芳婷怒吼，“不是问你这个啦！你赚再多也要考虑个人问题！我家老大都要上小学了，你看看你，这么漂亮，不多玩两个亏死了！”
林青蕊默了默，“我们先期投入超过一亿。”
“多少？”储芳婷愤怒的眼神忽然清澈。
“一亿美元。”林青蕊脸色凝重，“要是第一批车做不出来，我可能会破产，所以现在还没心思。”
“那个，林总……你现在有多少钱啊？”
“杂志上说我身家百亿，还给了排名，也不知道他们怎么算的。”
储芳婷烤会儿指甲，完全忘记了催婚这件事，等到钻全部贴完，拉起林青蕊和姜月拍照发朋友圈。
配文：欢迎百亿女富豪林青蕊林总莅临芳缘美容美发，在林总的带领下，我们的事业一定会更上一层楼！
林青蕊看着她发，面色不改，“好好好，以后就在外面这么吹我。”
姜月抿嘴失笑，认真道：“我觉得百亿还是低估了。”
林青蕊点头，“万亿勉勉强强配得上我吧。”
储芳婷哇地站起来，嘴脸大变，“有这么多钱可千万别结婚，别让穷男人骗了！你要实在寂寞，我离了，带着孩子跟你过！！孩子跟你姓！！！”
姜月笑得脸酸。
林青蕊不再说话。
屋子里换了音乐，爵士风格的乐声很抓耳，听着听着不自觉跟着哼起来。
坐车的时候，音响放的还是这首。
等到婚庆店看储芳婷试妆，依然是这首歌。
飘飘荡荡的音乐如烟如雾，温柔的男声细细呢喃，每个人都能在歌里看到自己的幻梦，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划亮火柴，一根接一根，听这首歌的人为了不让幻境消失，便也一遍又一遍重播。
“这首歌听久了有点上头……”姜月问储芳婷歌名叫什么，谁唱的。
储芳婷豁嘴笑，“付雨的新歌啊，你们不会连付雨都不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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