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夜的暴雨过后，整座城市被冲刷得焕然一新，但排水系统也负荷超载，陷入瘫痪。
“目前，北区和西区多个地段积水严重，请广大市民提前绕道，注意安全……”
清焰把车停靠在路边，打开双闪，看着雨刮在玻璃上快速地摆动，陷入沉思。
受台风的影响，这两日暴雨如注，许多街道上淹了水。这样的天气她本不该出门的，但马文佳约了她，说是做了决定，但谨慎起见，要见面聊，她只好开车出了门。
可此时来到一个地下隧道的入口，却见隧道内水光粼粼，目测积水不浅，为了安全起见，清焰没有再继续往前走，停在路边考虑往哪里绕行。
大概是因为天气的原因，街道上车很少，更没有什么人。
清焰开门下车，撑着伞举目四望，没有在近处寻到交警的身影，因此连个可询问的人都没有。
此时大雨已有减弱趋势，但打在伞上依然如同瓢泼，在地上迅速汇聚成水流，顺着斜坡流入地下隧道。
看来只能掉头另寻出路了。
清焰想着，正要收伞上车，忽然见原本停靠后方的一辆车缓缓启动，往隧道内开去，大概是司机评估了一下，觉得不会有太大问题，要开进去试试。透过车窗，清焰看到后座上坐了一个老妇人，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
原本清焰就是个冷淡的人，对身外的人和事都不太关心，但因为瞥见那小男孩的身影，便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多关注了一会，心里祈祷那车能顺利过了隧道。
只见那辆白色的车慢慢往里开着，水深及三分之二车轮那么高。这时，似乎司机觉得没有问题了，猛踩了一脚油门企图加速通过。可就在刹那间，车身往下一沉，瞬间只剩下一个白色的车顶露在水面上。紧接着，车顶也不见了！
车内的惊呼声被积水掩盖。
清焰瞪大了眼睛，四下张望，想找人帮忙，但一个人影都见不着！
情况危急，来不及多思考，清焰扔掉伞，从后备箱的工具箱里取了一把扳手便往隧道里冲。
突然，一只手拽住了她。
“你不要命了！”
来人竟是顾桥。
清焰来不及多说，甩开他的手，“有人在里面！”说完便不管不顾地往里冲。
清焰来到车子淹没的位置，猛地吸一大口气，没入水中。
积水污浊，她只能勉强看见车窗的位置。
从外面看，根本无法想象隧道里的积水这样深。车门和车窗已然无法打开，外面的水不断涌入车舱。车里的人惊慌失措，喊叫着，用力拍着窗子。
说不了话，也没时间说话，清焰摸着车窗，用扳手猛击窗子，一下，又一下……水下的阻力化解了她的力气，大力出击，落在车窗上却变得绵软无力，一下又一下，车窗却坚固如初！
胸口越来越憋闷，车内的人似乎因为恐惧，叫声反而越来越小。车身还在往下沉，车内的水越来越多，时间不多了！
清焰用足了力气，再一次猛击车窗，终于，在车窗上敲开了一个洞！
趁此机会，她连忙继续敲击，又翻过身子，用脚猛踹，手脚并用，扯开车窗，抱起小男孩奋力往水面游！
好在这里只是隧道积水，不多会便把小孩送到路面上。小孩虽然呛了水，但人还好。清焰嘱咐他待着别走动，便又折回身往水里淌！
“清焰，你疯了！”顾桥冲下来叫住她。
“别他妈废话！有那时间就帮忙救人！”清焰吼着，头也不回地又冲进去，很快没入水中。
顾桥握着拳头，往空中挥了一下，也随着清焰冲了进去……
清焰和顾桥一前一后将车里剩下的两个老人救了出来，老青少一共五个人，狼狈不堪地坐在地上，淋雨。司机哆哆嗦嗦地打电话联系了人来接，老妇人则抱着小男孩左看右看，又惊又怕，小男孩受到了惊吓，抱着老妇人哭个不停。老妇人又对着清焰和顾桥千恩万谢了才带着小男孩离开。
清焰浑身湿透，又脏又臭，淋了会雨，觉得呼吸通透了些，才起身准备离开。
这幅样子是没办法赴约了，只能先回家换衣服。
顾桥拉住车门，笑道：“好歹刚刚也同历生死，你就没什么要说的？”
清焰淡淡地道：“救两个人而已，哪就上升到‘生死’的境界了？怎么，要我给你颁个‘见义勇为奖’吗？”
顾桥捋了一下湿漉漉的头发，笑得妖媚，“清焰，你可真行！看不出来，你是个正义感爆棚的好人呀！”
“正义和好人都不敢当，只不过是个当了妈的看见小孩子管了点闲事罢了。”
顾桥笑笑，“既然这么有缘遇见，还一起救了人，不如顺便一起吃个饭吧？”
“别了，这样的天气，还是回家呆着吧。顾少爷慢走。”清焰调转车头，迅速驶离。
顾桥看着那远处的车屁股，眼角的笑意愈发深刻。
“老板，还跟吗？”司机问。
顾桥上了车，懒洋洋地往后座一靠，摆摆手，“没听见吗，这样的天气，还是回家呆着吧！”
“是。”司机开着车，从后视镜中瞥着顾桥似笑非笑的神情，好奇地问，“老板，那女人是什么人呀，您是在追求她吗？”
顾桥嗤笑一声，修长的手指换换摩挲下巴，妖娆的长眼微眯，“是个，很有意思的女人。”
＊
到了晚上，雨已经停了，交通已恢复正常。
清焰和马文佳坐在一家餐厅里，看着窗外湿漉漉的街道。
“瞧，雨还没下透，还有暴雨呢。”马文佳说。
清焰看着她，“有什么话非得见面说，你就别绕弯子了。”
马文佳笑了笑，“没有底气的人，总是更加谨慎小心些。”
清焰轻轻挑眉，“放心，我没有录音，也没有录像。”
马文佳垂下眼，捋了一下耳边的头发，面色有些不自然，默了默，终究还是鼓起勇气看着清焰。
“你帮过我，所以我觉得应该对你有个交代。易凯杰承诺过，只要我们不出庭作证，不管结果如何，事后还会再给我五十万，一共就是一百万。一百万对你来说可能只是小数目，但对我来说却是一大笔钱。有了这笔钱，我就能付了房子首付，从此也能在这城市扎根，真正成为这里的一份子……你可能体会不到，漂泊不定的日子太难了。安全感这种东西，我从来没有过……”
“我知道这样不对，甚至违背了做人的准则，推翻了我自己说过的话，但……我们这样的小人物只能权衡利弊，选择自己能承受的，对自己有利的，无法也无力对抗权势……”
“我知道我的决定背弃了你，我也不求你谅解，但还是决定和你说清楚……”
清焰看着她，纤细的手指沿着水杯缓缓转圈，沉默着。
她当然体会过，没钱的日子的确很难，没有安全感的日子更是难熬，所以，马文佳的决定其实并不在她的意料之外，毕竟，利益当前，人在做选择的时候，很难坚持所谓的“原则”。
况且仔细一想，她当初也说不上坚持了“原则”……
金钱是魔鬼，这话一点不错。
清焰轻叹一声，端起桌上的水啜了一口，“不管怎么说，感谢你的坦诚。”
马文佳点点头。
两人再无言语。
回到香归花园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天果然又开始下雨。清焰眼睛酸涩，精神困倦，有气无力地倚在电梯壁上用手机看新闻。
新闻里说着，气象局已发布雷雨大风蓝色预警，接下来几个小时内还会有强降雨，并伴有雷电，请大家做好防风、防雷电准备，关好门窗，减少外出。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
电梯门缓缓开启，刚好外面亮起一个闪电，紧接着是一声巨响的雷，与此同时，清焰抬起头，正看见电梯门口立着一个巨大的身影，那张脸被闪电的白光映得惨白惨白，双眼暴红，目光冰冷，气势骇人！
一瞬间，清焰以为自己看到了来自地狱的鬼怪，本能地将手机朝着那张脸用力砸过去，另一只手麻利地伸向一边，狂按关门键！
突然，“嘭”，不大不小的一声响，一只大掌猛地扒住了电梯门！
伴随着外头又一声雷响，电梯门再次缓缓开启。
真是见鬼了！
清焰咬咬牙，不管三七二十一，在电梯门打开的同时，一拳便招呼上去！
大掌轻轻一包，不费吹灰之力，将她的拳头握在掌中。
清焰皱着眉，正要上脚，只听一道清冷的声线响起。
“你是想弄死我？”
嗯？这声音，有点熟悉……
莫君昊的脸从黑暗中浮现，映着电梯里的光，棱角分明，五官俊逸，高贵清冷如同神祗一般。
只是脸上有些狼狈……
“咦，你颧骨怎么青的？”
还有人能伤到莫当家？
莫君昊看她认真发问的表情，另一只手缓缓举起来，手中拿着的正是她扔出去的手机，声线冷冷的，咬牙切齿。
“你说呢？”
清焰愣了愣，反应过来，干笑了两声，又理直气壮地道：“谁让你站在这里吓唬人的？！要怪只能怪你自己！”
“我怎么吓唬人了？我好好地站在这里等你，是你胆子太小，一上来就丢手机打人……”莫君昊很是哀怨。
“我胆子小？我就是大胆本胆好吗？！”清焰冷哼，“有大晚上的凶神恶煞地站在暗中等人的吗？！我还以为见鬼了呢！”
莫君昊不说话了。
他不说话，清焰反而理不直气也不壮了，一边掏钥匙开门，一边嘟囔道：“再说了，你身手不挺好吗？怎么也不避开……”
莫君昊跟在她身后，低沉的声音仿佛带着混响，从身后很近的地方传来，“我光顾着看你，谁知道你会来这么一招……”
“行了行了！”他一说话，她又理直气壮一些，“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去煮个鸡蛋给你敷一下！”
一摸墙上的开关，没反应。
“停电了。”莫君昊淡淡地说。
“啊？什么时候停的？地下停车场和电梯都有电呢……”清焰不甘心地又按了几遍开关。
“五分钟前。那些是公共区域用电，分开的。”莫君昊简短地回答了她的两个问题。
“好吧。”清焰把包扔到沙发里，走到壁柜前，“我记得之前买了些蜡烛放在上面……”
无奈柜门太高，身高不够。
“我来吧。”莫君昊站在她身后，一只手扶在她肩上，另一只手一抬，轻而易举便打开了柜门。
他的掌心温热，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让清焰有片刻的怔愣。
“要多少？”莫君昊的声音在头顶沉沉响起。
“哦哦，全拿下来吧，太黑了。”
清焰说着，不动声色地错了下身子，离开他的包围圈。
蜡烛点起来，橘色的烛光照亮了房间，小小的火焰燃烧着，偶尔微微摆动，寂静无声。
好在天然气能正常使用。清焰打了清水放在火上，看着蓝色的火苗“呼呼”窜着，锅里的水渐渐沸腾。水开之后，清焰放了两个鸡蛋进去。鸡蛋在沸腾的水里跳动，偶尔“咚咚”地敲着锅底。
此前听了马文佳的话，她虽然并不意外，却没了胃口，因此几乎没吃东西，这会肚子便唱起了空城计。
“没吃饭吗？”莫君昊站在厨房门口问。
“嗯。”清焰盯着锅里的鸡蛋，声音有些疲倦，“没什么胃口。”
“我让家里送来。”莫君昊说着便要打电话。
清焰连忙说：“别麻烦了，这么大的雨，又这么晚了，出门不安全！”
电话通了，莫君昊对那头说：“送点吃的……”
清焰连忙扑过去，吊着他的手臂往下拽，拽不动，自己便踮起脚来，对着手机叫道：“不要送，不要送！”
莫君昊把手机举得老高，继续说道：“送来香归花园……”
“不要送，我不吃！”
清焰跳起来抢手机，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莫君昊连忙伸手一捞，搂住她盈盈一握的纤腰，往自己身前一按。
“小心。”
一瞬间，两人紧紧贴在一起，距离为零，姿势暧昧，彼此的心跳和呼吸交杂在一起，令空气迅速升温。
锅里的水沸腾着溢出来，把火苗浇得“呲呲”响。
清焰连忙推开他，去把火关小，咳嗽两声，“别叫人送了啊。”
黑暗中，蓝色的火苗映出她脸颊上的两朵红云。
莫君昊勾了勾唇角，把电话重新贴到耳边，“不用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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