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沉这些时日梦境中都在西南随军，与先前潜邸训练的记忆不同，这西南军中的四五年时间，生活虽然也同样平淡枯燥，可每一处细节苏沉都回想起来了。
或许是因为期间与他书信往来的虞照青吧，那一封封书信像在平淡的军中生活中添加了锚点。
他和虞照青说自己在西南军中遇到的困难，虞照青也与他倾诉自己的近况。
虽然有张直臻的举荐信，苏沉在军中一开始却并不顺利。
在从军后，他才知道，自己先前在潜邸学会那偷鸡摸狗的作战方式其实并不适合针尖对锋芒的战场，因此，经历了一段苦练与适应。提升了体格，也愈发擅长使那一寸长一寸强的长枪后，这才渐渐在军中积累了名声，靠着几次小胜的战功，当上了年轻的副将军。
而信中，虞照青那边也并不顺利。
先是拜师凌念怀的事落了空。听说那凌太傅在春闱前都闭门不见客，因此是一个学生也未收。
眼见春闱在即，虞照青的身体却病倒了，于是错过了一年科考。好在半年过后，他身体渐好，便又回了书院，为下一次的科考苦读。
四年后的科考，虞照青高中状元的消息传来，苏沉在军中高兴的直打转。
他就知道，虞照青一定能行，根本用不上背靠那根老茄子！
*
总而言之，回想起越多，苏沉便越放不下虞照青了，在李致那软磨硬泡了讨了调任的圣旨后，便天天伸长了脖子盼着他回来。
紫宸殿书房中，李致见他又在出神，轻飘飘道：“这四五年来的书来雁往，虞照青本人可是一点也记不起来了。在国子监时，他见到你就躲，根本就没拿你当朋友。”
苏沉知道李致说的不假，那次在天牢里，他和虞照青的见面可不算愉快。
现实中，虞照青根本没有这些与他结识的记忆，何止没拿他当朋友，甚至还写诗骂他。
他们明明曾是这样好的朋友，对方却完全想不起来自己了。
想到这些，苏沉自然稍稍有些寂寞，不过他还是很快甩开了这些念头，道：“没关系。即便如此，我也想要救他。”
为了讨到那调任的旨意，他已经告诉李致自己曾经看到的画面。
虽然他不知道虞照青是在什么时间，怎么离世的，却大概能预计对方死在二十七八岁。也就是……今年。
李致念在虞照青一心为国的赤诚，这才放下私心，让苏沉如愿要到了为虞照青调任的圣旨。
可苏沉倒是如愿了，就别提李致自己有多郁闷了。
在他这些日子的梦境中，长清宫母后偏心日益加重，他还因为急着接手东宫的事务，差点被万福宫的构陷。
每天夜里都是烦心事，好在醒来时，总有苏沉陪在身边。
看着他那双桃花眼中澄澈的眼神，拥紧他，呼吸他身上独有的气息，感受他对自己无可奈何的迁就，李致梦境中再烦闷的事，都仿佛一瞬被安抚了，余下的只有庆幸。
他开始明白，当年大哥为何能够在明知他觊觎苏沉的情况下，还放任苏沉与他私下往来了。那是因为苏沉拥有这样的能力，他能够给人极大程度的安全感。
就像现在，李致完全沉浸在苏沉待他独一份的爱意里，虞照青怎么可能威胁到他？
即便真的能……正好叫虞照青回来，弄死他。李致暗搓搓地盘算。
他哪知道苏沉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早背着他跑了三四回长清宫了？
不怪苏沉跑那么多回，毕竟他不能让人发觉，又不知道那位废帝皇后的下落，好不容易才找到那女子的住所。
找到后，苏沉在屋顶上远远看了几眼，和预料的一样，那位废帝皇后一切都好，临盆在即。于是他也安下心去给春寒宫的废帝报了个平安。
当然，除了照料李牧之外，苏沉也同时在思考着虞照青的事。
他虽然大致能确定虞照青死在什么年纪，却还没想起前后的因果，并不能知晓虞照青是因何而死。
叫虞照青回来，不过是觉得长安城比战事不断的西北安全些。可是，即便如此……
苏沉没忘记，太子殿下的死给他的教训。就算他改变了一些事，也不能够保证意外不会再度发生。
如果真的有命运这种东西的话……他该怎么做才好呢？
苏沉暂时还没有什么头绪。
这日，李致会见大理的使臣，叫上了苏沉一起。
苏沉老不情愿才跟去，跟记忆里打的死去活来的大理国同席，感觉太割裂了。
更糟糕的是，去了才发现使臣里有一个老阴比他还认得。那人名叫宁焕，三十来岁，披肩长发发尾微卷，皮肤呈浅浅的棕色，是大理王的同父异母的弟弟。
他作战狡猾，又是本土人熟知地形，苏沉初领兵时，一旦深入大理腹地便没少吃他的亏。当然，后来苏沉学聪明了，也没少将计就计的报复回去。
两边结下的梁子数也数不完，对方虽然不记得了，苏沉却是记得清楚。
想不到是他亲自来和谈，要苏沉看来，今日就是没什么可谈的，直接摁住，就地诛杀。
不过大理国送来的葡萄倒很是酸甜可口，苏沉扒了两颗送进嘴里，又觉得……他们好像心还挺诚的……可以谈谈？
席间除了苏沉这混吃的，自然还有许多朝中大臣。
凌太傅也在，苏沉每见对方朝他投来视线，便不自在的别过脸去装没看见，生怕他过来要回自己那方小印。
苏沉心里嘀咕着。凌太傅怎么也跑来和谈了？他当年不是最主张干翻大理的么？
要不是为了他这个主张，太子殿下也不会跑去西北，找各地守将协商了。
不过，在席间坐了一会儿，苏沉便听明白了大概：噢，他是负责唱白脸的。
另一头，负责唱红脸的自然是裴相了。
而龙椅上的李致负责摇摆不定，装作耳根很软的样子，实际上心里面门儿清，一鞭子俩枣一样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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