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何家四个儿子再加老两口带着老闺女，总共算是五房，挤挤挨挨住在一个大院子里，能利用的地方几乎都利用到了。
家里人基本都属于恶人无胆窝里横类型，无论是在生产队里的活计还是跟邻里之间的相处，都勉强还算凑合。
他们家唯一突出的优良品质大概就是重男轻女了。
仿若何家有个祖传皇位，因此绝对不可断了传承。
这样的一个大家庭无论是家里还是家外都并不缺乏劳动力，所以有没有何小雅其实对于他们来说无所谓。
只是当有一天这个无所谓的人忽然变得耀眼，而她又不属于老何家所有，那就特别无法忍受了。
尤其是那个京里来的俊小伙还过来找过死丫头两次，自打这些知青们开始上山下乡，也不知成就了多少神仙眷侣，更不知拆散了多少青梅竹马。
但是一个膏干籽地频繁出入农家找一个适婚年龄的小丫头，而且这个小丫头可以说是全村最水灵的那一个，是啥意思还需要说吗？
想拿到反季菜的好处固然是目的之一，通过死丫头攀上京城权贵才是他们最想达到的目的。
所以何小雅的威胁根本没人放在心里。
“吃饭，吃饭，既然死丫头给脸不要脸，这些好吃的刚好便宜了我的宝贝孙子，当老娘乐意给她吃呢！”
张茄花叉着腰呼喊自己那几个心肝肉，赶紧过来。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今天桌子上能看见肉，张茄花一边招呼几个孙子吃一边不忘记往自己嘴里划拉。
肉啊，真香。
何家一大家子吃年夜饭，顾胜昔家吃年夜饭的人也不少。
赖狗子如约而至，还有一位是三老太爷。
赖狗子激动得一直苍蝇搓手。
这……这都是啥？
整只的鸡，整条的鱼，还有用小泥盆装的满满一盆的炸货，八仙桌子中间是一个热气腾腾的铜锅子。
最牛逼的是，他……他……赖狗子，居然有资格陪着三老太爷一起，喝、茅、台！
瞅瞅，这是人过的日子？
那一盘盘切成薄片的新鲜的羊肉片，一盘大虾，一盘猪肉片，衬得那些白菜叶子、冻豆腐都骤然矜贵起来。
炭在外边烧好了再拿进屋子里，用树枝做的木头筷子夹了一块块放进火锅的灶膛里，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木炭燃烧的味道混着蒸腾的水汽，赖狗子突然就红了眼睛。
他以为他娶个媳妇，就能找回小时候有爹有妈的那个家，结果还没等找着家的感觉，媳妇又跑了。
本来以为今年可能又要自己一个人过年，没想到大嫂回来了，更没想到的是之前就是随便说的一句话，他们竟然都记在心上。
他恍惚着回想起之前三老太爷叮嘱过的那些话。
他们都是说话算话的人呢。
那他呢？
一桌子人除了张冬梅跟赖狗子比较拘谨之外，别人都自在得像是在自己家里。
大铜锅子里的水开了，顾胜昔跟何小雅开始往火锅里放各种调料，葱姜、海米、干面条鱼、瑶柱、紫菜等等，看得大家眼花缭乱。
这些东西都是君凛在帝都弄回来的，张红梅这辈子还没见过怎样吃火锅，于是厨娘顺延变成服务员。
“老北京铜锅讲究的是清汤，清水一盏，葱姜二三，白水滚滚，君子之交。”
何小雅把腐乳、韭菜花、糖醋蒜这些小料都一碟碟端过来，放在桌子上：“老太爷，您行家啊！”
谁能相信这是一个窝在屯子里的老人能说出的话？
看样老爷子想当年应该是见过一些世面的。
三老太爷微笑不语，心说眼前这几个娃，各有千秋，将来都是有造化的人啊！
“今儿个过年，老头子多少年没吃过锅子啦，两个小子，陪着我这个老棺材瓤子喝点？”
赖狗子感慨过后，没脸没皮的劲儿又上来了，一边给三老太爷倒酒一边说：“那肯定的，就算三太爷您不让我喝，我都得想办法偷摸喝点，这可是茅台啊，够我赖狗子吹一辈子牛……牛……了。”
他终于还是把那个不太文明的东西给咽了下去，并且暗自提醒自己，桌子上都是小姑娘，都是他赖狗子惹不起的小姑娘，说话必须要注意。
“给你小叔也倒一杯。”
“我们那辈儿人一辈子都在想办法能活着，永贵小子这辈是活着娶媳妇，等到了你们这辈子，我听屯子里的娃们天天嚷嚷着四个现代化，也不知道我能不能赶上。”
“能，肯定能。”顾胜昔几个也端起玻璃杯子，她们喝的是桔子汽水。
“明年开春咱屯子就通电了，电通了，别的就不远了。”
老太爷端起酒盅抿了一口：“我知道，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电的用处实在大。”
何小雅看着老太爷那张梯田一样的脸，眼眶没来由的一酸。
是啊，后世那些习以为常，是这个年代人遥远的幻想。
她要是现在跟老太爷说，将来会有一种叫网络的东西，还有手机，可以直接看着真人互相通话的东西叫某信，公司可以开视频会议。
那才叫真正实现了伟人说过的“天堑变通途”呢。
顾胜昔在这一刻也想了很多，倒是有一种和先辈们隔空相见之感，甚至她有一种冲动，她想跑到那个神圣的地方，去告诉那位老人家，我们的空间站叫做天宫，在距离蓝星四百多公里的地方日夜凝望着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
我们的嫦娥已经真的抵达了月宫，还带回了珍贵的礼物。
我们的火神也已经着陆在火星，不断把那个遥不可及的星球的真实影像发送回来。
我们已经很富饶，我们已经很强大。
电灯、电话……
楼上、楼下……
老、中、青年龄跨越度十分诡异的一桌子组合吃了一顿其乐融融的年夜饭。
三老太爷歇了一会之后就走了，说什么也不肯留下来一起接财神吃饺子。
“我得回我家去接我的财神去。”
赖狗子倒是没走，涎着脸说：“我那个家现在是狗窝，不配迎接财神，接了人家也未必来，还不如在你们这混一顿饺子吃。”
大年三十吃韭菜馅饺子啊，大概谁听了都得说他吹牛……那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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